考上了縣城的重點高中,阿毛成了住校生。住校的學生中像阿毛這樣來自農(nóng)村的很少,一是鄉(xiāng)村的教育水平差勁,考上重點高中的孩子寥若晨星,另外有個別考上的又因讀不起書就放棄了。阿毛也有放棄的理由,父母土里刨食,一年下來掙不到幾個錢,但阿毛有個好姐姐,她初中畢業(yè)就不讀書了,她說她不愛讀,還是讓愛讀書的弟弟繼續(xù)讀吧。阿毛知道,在讀書這件事上,是姐姐發(fā)揚了風格。
班級里大多是城里孩子,生活在優(yōu)越的他們中間有時令阿毛自卑,而從小學到初中,在阿毛生活的山溝溝里,他從沒有這樣的感覺,那個時候,他是多么快樂啊,雖然日子很清苦,但阿毛始終覺不出苦來。
只從讀高中住校,每個星期天,是阿毛最難過的時候,休息僅一天,他不能回家,往返的汽車費很貴,時間都浪費在路上,而宿舍里別的孩子大多數(shù)都回家了,有的是父母用豪華車接走的,當然也有不走的,他們?nèi)齼蓛傻厝ス浣郑I些好吃好用的,而他不能參與,因為他父母給的錢有限,那些錢都是非用不可的時候才用。他只能默默讀書,有時用學校的自來水洗洗自己的衣裳,而在洗衣服的時候,他想起了家門口那清澈的小溪,想起了河邊洗衣服的媽媽、姐姐,還有水里悠哉優(yōu)哉的鴨子、鵝子,那時,每當阿毛從田里拔豬草或是從山上挖藥材回來,都到小溪洗掉滿臉的汗水還有腳上的泥土,那個時候好暢快啊,因為豬草和藥材最終都能換來一些錢讓阿毛有書讀,阿毛最愛讀書了。
上高中不久就到秋天了,阿毛想,這個時節(jié),家鄉(xiāng)的漫山遍野一定是一片金黃,父母一定在田野里忙碌,而姐姐每天一定騎著自行車到二十里外的鞭炮廠上班,小村里一定也彌漫著果香,可是阿毛聞不到,阿毛這時心里有些難過,是想念而引起的難過。
轉(zhuǎn)眼又過了幾個星期,傳統(tǒng)的中秋節(jié)來臨了,阿毛好想回家啊,在休息日沒課的時候,他不由得想起以前的日子,也許是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吧,記得每當中秋節(jié),家里人會在庭院擺上桌子,上面放著一碗清水、幾塊月餅和一些瓜果梨棗,爸爸說,敬拜老天是馬虎不得的,只有風調(diào)雨順,大地才能五谷豐登。可今年阿毛不想回家,一是中秋節(jié)是星期一,另外他想用功學習,他覺得這是對家人最好的報答。而就在阿毛沉思默想的時候,宿舍的走廊里響起了腳步聲,一個漂亮的女孩敲門進來了,阿毛驚喜異常,因為那女孩是他可愛的姐姐。每當看到姐姐,他的心里總是很溫暖,他忘不了小時候姐姐出門給他打狗、幫他鋪床,再大一點幫他洗衣服,他總覺得姐姐是天下最好的姐姐,她有一塊糖也是先留給弟弟。他也知道姐姐放棄讀書是因為家里生活拮據(jù),其實她到鄉(xiāng)里的鞭炮廠上班,那里很簡陋,工資也不高,可也補貼了不少家用,這次阿毛看到多日不見的姐姐倍感親切,阿毛覺得姐姐越來越好看了,因為姐姐的超凡美麗,阿毛是多么希望他的那些世俗虛榮的同學們在場啊!以前爸爸來的時候,他的那些城里的同學總笑話,因為爸爸常年在田野勞作,顯得有些滄桑,每當他走后,那些同學總是在一旁竊竊私語,說阿毛的爸爸一看就是個農(nóng)民,渾身土得掉渣,那樣的時候阿毛心里很疼、很疼,他更加勤奮地學習,要在知識上超越他們,而這種超越讓他有最大的成就感。姐姐這一會兒工夫沒有察覺到弟弟那些復雜的心思,她急忙打開包裹,拿出月餅、鴨梨和,她說:“明天就是中秋節(jié)了,我今天正好休息一天,想弟弟了,就來看看你。這些東西你吃不了,分給同學們吃吧。”說著她又從衣服的里兜里掏出家里給弟弟的上學費用,另外她又從自己的小錢包里掏出五十元,給了阿毛,她說:“這是姐姐的加班加點錢,這次沒給爸媽,直接給你了,你好好讀書,姐姐攢錢給你上大學。”阿毛的鼻子發(fā)酸,他知道姐姐為了他舍不得買衣服和化妝品,不過沒有漂亮的衣服和化妝品,姐姐一樣美麗。后來姐姐說:“我要走了,不能誤了車,明天還要上班呢?”阿毛不知該說些什么,他有很多話要跟姐姐說,而最后只說了這樣一句:“姐,別太辛苦,工作要注意安全”,姐姐笑著說:“沒事的,弟弟你放心”。阿毛又說:“姐,你告訴咱爸咱媽,我在剛剛結(jié)束的期中考試中,全班第一,全校第三。我還要繼續(xù)努力。”姐姐高興地說:“弟弟真是太棒了,我一定告訴爸媽,你也別太累了,要當心身體!”說完,姐姐便風風火火地走了,望著姐姐離去的背影,阿毛不由得淚流滿面。
姐姐來過,那個中秋節(jié),阿毛不打算回家了,他想在學校里用功讀書,但那個中秋節(jié),阿毛家鄉(xiāng)小鎮(zhèn)的煙花爆竹廠發(fā)生了一次慘烈的事故,死了三個中年人,兩個青年,其中有阿毛的姐姐。
知道那個消息是傍晚,是鄰家叔叔把電話打到學校,那個中秋節(jié)卻沒有月亮,天上下著大雨,那像是月亮的眼淚,也像阿毛眼里大顆大顆的淚珠,阿毛坐著夜車往家趕路,他想不到中秋和姐姐是最有一別,他也知道從此世上再也沒有了他親愛的姐姐,而他現(xiàn)在要做的是趕快回到家中去安慰悲痛中的父母。
兩年后的高考,阿毛不負眾望考上了一所著名的大學,他覺得這是對父母最好的報答,他想九泉下的姐姐知道了一定會笑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