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衣是人類必備的生存條件,所有人都離不開穿衣,從原始人類把樹的枝葉、動物的皮毛用來遮羞保暖,到現在的時尚著裝,穿衣走過了久遠漫長的滄桑歲月,尤其是從我小時候到今天長達半個世紀的穿衣變化,讓我深有感觸。
我出生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家住農村,正是人民公社生產隊期間,家家戶戶都很貧窮,國家經濟發展也比較落后,老百姓日常生活所需用品大多數都是憑票供應,布票就是最常見的票證之一,上面印有“遼寧省布票”字樣,面值最小的有壹市寸,最大的有拾市尺,好多張連在一起,組成一聯,花花綠綠,甚是好看。
布票是按人頭限量發放的,不論大人小孩,每人每年一丈五尺七寸,過期作廢。一丈五尺七寸對于小孩來說倒是綽綽有余,但對于成年人來說多少有些緊張。盡管這樣,大多數人家到了年底,布票仍然沒有花完,因為實在是沒有過多的剩余錢去買布做新衣裳。有一年,我家的左右鄰居一個給兒子娶媳婦,一個聘閨女,需要添置新衣棉服,做四鋪四蓋的被褥,自家的布票當然是不夠用了,母親就把我們家沒有花完的布票送給了她們。
小時候,很少看見有人穿新衣服,哥哥姐姐穿剩下的,弟弟妹妹接著穿,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冬天御寒保暖的棉衣棉褲也都是舊的,一年替一年,一冬接一冬,被服褥子也是一蓋好幾年。人們更穿不上襯衣襯褲,能穿上褲衩就算不錯了,都是棉褲棉襖貼肉皮兒,小孩子早起怕冷,賴在被窩里不出來,母親就把棉褲棉襖翻過來,放在火盆上烤熱乎了,弟弟妹妹們才穿衣起來。
母親是最辛苦的,既要在生產隊里干活勞動掙工分,還要顧及全家五六口人的穿衣問題。到了夏天,母親便開始拆洗棉衣棉褲、枕頭被褥了,家里僅有的一袋洗衣粉,一塊肥皂,她舍不得用,從灶膛里扒出燒秸稈的灰,堆在籮筐里鋪平,上面裝滿水,搭在一個大盆上,黃褐色的灰水就一點一點地滴落在大盆里,這叫“淋水”。母親坐在搓衣板前,用淋出來的灰水兩只胳膊費力地搓著,洗不干凈的地方,再抹上點肥皂洗衣粉,曬干后,發現有破損的地方,再打上補丁,然后整理舊的棉花,重新縫補做上。
做鞋是最繁瑣最累的活,將碎布頭用玉米漿子一層一層地糊在門板上,曬干后用力起下來,就成了“袼褙”,還得用紡車紡出好多麻繩,這兩樣是做鞋的主要材料。鞋底需要多層袼褙,叫“千層底”,用紙樣子描出鞋幫鞋底大小,剪下來,用錐子、大頭針拉拽著麻線,就開始納鞋底做鞋了。
全家人穿上母親做的老布鞋,經濟實惠,不花一分錢,節省了家里的費用支出。供銷社柜臺里有黑色的棉膠鞋,有黃綠色夏天穿的單膠鞋,這對于我們來說是件奢侈品,很少有人能買的起。有一年冬天,母親給我買了一雙棉膠鞋,我高興的睡不著覺,半夜醒來還摸摸鞋,聞聞鞋底的橡膠味兒。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農村土地承包到了各家各戶,人們的生活條件逐漸得到了改善,特別是改革開放以后,國家經濟狀況有所好轉,布票這種計劃經濟時代的產物退出了歷史舞臺。隨著化工纖維的誕生,老百姓的穿衣需求在悄悄地發生著變化,的確良、滌綸、滌卡、腈綸不知不覺地走進了大眾生活。記得有一年春天,父親出差回來,給我們兄妹買了黑白格的的確良襯衫、綠色的的確良褲子,穿上它迎風一吹,仿佛有種要飄起來的感覺,特涼快;還買了滌綸、腈綸的襯衣襯褲,晚上關燈往下脫時,由于靜電的作用,發出“嚓嚓”的響聲,還冒火星。
我是一個身患小兒麻痹后遺癥的殘疾人,學個一技之長是生活出路的根本,我選擇了服裝裁剪制作技能,當時的鐵嶺北市有個勞動服務公司,開辦了多期的廚師、服裝培訓班,在這里我掌握了了人民服、中山裝、大衣等老的傳統服裝裁剪制作技術,還學習了裙子、男女西服等新的服裝款式。勞動服務公司東邊是銀州貿易城,每當星期天休課的時候,我就到里面閑逛,各種各樣的布料吸引著我,不時的摸摸看看。讓我流連忘返的是各色領帶,還不算貴,有一天我終于鼓起勇氣買了一條,紅色的,后面帶著拉鏈,戴起來很方面,不用系領帶結。學會了做西裝,買了領帶,但并未見有人穿西裝系領帶,結業回家以后,只得把領帶放在柜子里,偶爾拿出來看看。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我所在的鄉鎮成立了以殘疾人、退伍軍人為組成人員的集體企業商店,我當上了營業員,站了二年柜臺后,經領導允許,在商店的一個小角落里開起了自己的服裝店。這時街面上已經有人開始穿西裝了。商店為了給職工謀福利,每人發了一塊淺灰色的條紋面料,很適合做西裝,商店三十多名職工,有的在我服裝店做,有的跑到外面去做,沒幾天時間,大家都穿上了西裝,當我穿上自己做的西裝,系上珍藏在柜子里面的領帶時,走在大街上極不自然,覺得有千萬雙眼睛在盯著我看,臉上一陣陣發燒,但瀟灑漂亮是不爭的事實。其實只是自己心里的一種錯覺而已,并無人笑話。那些年,西裝從后背縫開衩、到兩邊下擺開衩;從平駁頭領單排扣到槍駁頭領雙排扣;從女式西裝兜蓋的樣式到前后身開剪的變化,西裝著實流行了好幾年。那時我的兩個妹妹正在念初中,我買了二塊白的帶綠葉圖案的面料,給他倆做了兩件西裝,兩個妹妹特別喜歡,一直穿到初中畢業。這期間,肉色絲襪和一種黑色的彈力體型褲流行開來,是女性的專利,穿上它十分的性感。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我所在的集體商店連同國營商店供銷社終于在市場經濟大潮的沖擊下解體了,房屋變賣,商品承包到個人手里,我離開商店在鎮上租了一間門市房,繼續從事我的服裝店生意。
香港回歸的那一年,我和幾個經營服裝布匹的商販合伙租了一輛小貨車,開始到海城西柳市場進貨,這個全國最大的服裝物流批發集散地讓我大開眼界,市場前面的高速公路四通八達,東西南北停車場就占了很大的一片區域,拉貨載人的大小車輛布滿停車場,運貨的大掛車進進出出,全部是起重機裝貨卸貨。整個西柳市場就是一座小城鎮,街道縱橫,商鋪林立,人流如潮,忙于交易。布匹、服裝、針織、鞋帽、小百等各種商品,樣式新穎,品種繁多。如果夏天去的時候,薄如蟬翼的各色花紗面料掛滿商鋪門前,點綴著人們的穿衣生活。從服裝面料到成衣制品;從窗簾裝飾到床上用品應有盡有,好東西實在是太多了,看見什么東西都想買,只恨兜里錢太少。
除西柳市場外,遼寧省沈陽市內還有一個五愛市場,規模也很大,我也去過兩回,遼陽市燈塔縣還有一個佟二堡皮裝批發市場,每年進入冬季的時候,都有省內各城市到佟二堡的往返大客,坐車不花錢,免費接送,而且在佟二堡市場還能白吃一頓飯,這些都是商家為了促銷商品實施的惠民舉措。去年冬天,我和母親妹妹去了一趟佟二堡,這里有皮裝、皮鞋、皮包等各種皮制商品,相對來說比較便宜,母親妹妹買了稱心如意的大衣、皮靴、小包包。
今天,中國服裝市場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繁榮景象,時裝屋、專賣店、大型的服裝商場、早市、夜市、農村的服裝趕大集,無不展現著服裝的身影,為大眾百姓提供了方便快捷的穿衣生活。這些年,網購服裝成了新的潮流趨勢,對服裝實體店形成了很大的沖擊,就連我這個會做服裝的人穿衣都是網購,這樣服裝制衣店也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逐漸演變成了服裝改衣店、雜活店。我通過給顧客扦褲腳、換拉鏈、做窗簾、做被罩等接觸到了各式各樣的服裝、不同層次的消費者,親眼目睹了中國老百姓的穿衣變化。
母親常說:“生活在今天的人們趕上了好時代,尤其是婦女最幸福了!再也不用縫衣做鞋,拆洗被褥勞累了,穿的用的,里里外外,從頭到腳都能買到,衣服、窗簾、被罩扯下來,放到洗衣機里,一會兒就洗干凈了。”
是啊!看著我們國家建國七十周年走過的歷程,尤其是廣大民眾穿衣發生的巨大變化,母親是最有發言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