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喜歡逛夜市和早市。那些燈火與泥濘交織的記憶,像一幅幅褪色的老照片,鑲嵌在我童年的時光里。
夜市是熱鬧的,早市是樸實的,它們是兩條平行的河流,一條流淌著夜晚的喧囂與夢幻,一條承載著清晨的煙火與生計。
而我,是這兩條河流中的一葉小舟,隨著歲月的波流,悠悠蕩蕩。
早市是屬于母親的。天還未亮,她便輕輕推醒我,帶著我穿過朦朧的晨霧,走向那片泥濘的菜市場。
早市的泥濘是濕漉漉的,踩上去會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響,像要粘掉我的花布鞋。
母親的手里總是拎著一個塑料編織的方筐,筐里裝著她對一家人三餐的惦念。
她會在魚攤前駐足,仔細挑選一條新鮮的鯉魚;會在菜攤前彎腰,挑揀幾把翠綠的青菜。而我,跟在她的身后,踩著滿腳的泥巴,躲過一處處水洼,心里卻只惦記著回家后能不能吃到熱騰騰的豆漿油條。
那時的我,并不理解早市對一個家庭日常生活的重要性。我只覺得,早市是一個亂七八糟的世界,充滿了魚腥的氣息和嘈雜的討價還價聲。
直到多年后,當我站在早市的攤前,手里拎著布袋子,學著母親的樣子挑選蔬菜,又不得其法,才忽然明白,早市的泥濘里,藏著的是生活的重量。
與早市的泥濘不同,夜市是屬于我的夢幻世界。在興順街七馬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圍繞著鐵西電影院和興順街這一點一線,形成了自發的興順集市。
平日里,白天也有的,但夜市的燈火才是它的靈魂。每當夜幕降臨,攤販的燈光依次亮起,形成了一條街市上的銀河,點點星星落在了人間。
夜市里,商品琳瑯滿目,應有盡有:五顏六色的發卡、閃閃發光的玩具、香氣撲鼻的小吃……它們為我打開了一個了解世界的大門。
我記得,爸爸總帶我去街里面一家面店吃餛飩,或者豆漿油條。那家面店的人很多,我經常和爸爸坐在靠墻的那張桌子,邊上就是暖氣管,冬日里暖烘烘的。
吃完后,父親會帶我去鐵西電影院看電影。我年幼看不懂電影,就在電影院門口玩耍。
上學之后,我每天放學都喜歡去興順夜市里逛逛。那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數不勝數。我記得小學時買過一個金黃色亮閃閃的發卡給母親,她一直珍藏到如今。中學時,我去買過一雙小套袖,因為和攤主講價,他還狠狠地祝福我:“小丫頭,以后你肯定能發家。”那時的夜市,像是一個巨大的萬花筒,每一眼都能看到不同的色彩與形狀。
大學四年我是在西安讀的,畢業后又忙于工作,逛夜市的時間少了。后來聽鄰居說,夜市搬到了建設大路的路北,我特意去過一次。那里的人明顯少了很多,攤販的燈光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明亮。夜市的喧囂似乎被時光沖淡了,只剩下零星的叫賣聲和黑暗里稀疏的人影。
再后來,夜市就搬到了皇姑區塔灣附近,已經完全是美食一條街了,火了很多年。但那里離我家太遠了,我只去過一次。美食夜市依舊熱鬧,攤販的燈光依舊明亮,依舊喧囂繁華。
等到再年長一些,我也需要為家庭操持一日三餐的時候,便也開始逛早市,逛集市。
最近去了造化大集,那里大約有三四條街,賣的都是農產品,很接地氣。新脫殼的大米三塊五一斤,新摘的堿地柿子酸酸甜甜。
我最喜歡的是豆沙烤餅,一塊錢一個,能放好幾天。如果硬了,就放在微波爐里加熱一分鐘,仍然松軟好吃。
每咬下一口,都想起當年我在興順小學讀書時,爸爸把我接回家,在臨近平房的巷子口買的那家烤餅。那家烤餅是我童年記憶里最好吃的零食之一,具體的味道已被時光沖淡了,模糊了。
但時光沖不淡的是我對集市的熱忱和情感,隨著歲月流逝越發沉甸甸。早市的泥濘里,藏著的是生活的重量,夜市的燈火里,藏著的是童年的夢幻,大集的喧囂里,藏著的是對美好生活的希望和憧憬。
這些人間煙火里,承載著人們的欲望與夢想,以其可感的酸甜苦辣寓意著人生的喜怒憂思。
于是,把集市抱回家,也就變成了家的樣子。鍋碗瓢盆,油鹽醬醋,瓜果蔬菜,都是家的模樣。
走過集市,走過四季,一切都成了心底最溫暖的記憶。無論在這樣的空間與時間里行走多久,我總是朝著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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