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是看過槐花,也吃過槐花的。城里人就不好說了,有山村生活經歷的人,知道槐花是啥樣子,沒有這段生活經歷的人,只能聽說故事。
我的老家荊條溝,20世紀五六十年代,溝溝坎坎,山坡山梁,到處都生長著刺槐樹,它跟江南槐,國槐,有很大區別。刺槐樹全身枝干都長有針刺,這種針刺傷到手上,或者人的其他地方,都會紅腫,嚴重的會發炎。因此,刺槐樹一小就有了自身的保險,沒人禍害。野生動物們,也不到刺槐樹下鬧騰。刺槐樹洋洋灑灑,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地瘋長。說瘋長,是刺槐樹葉子茂盛,5月,其他樹木幾乎都綠了起來,刺槐樹還跟沒睡醒的孩子那樣,干巴的枝干,看不出一點兒鮮活來,倒是針刺,陽光下泛著黑褐色的光,彰顯著威力。到了5月中旬前后,枝干上的槐花開放了。干巴的枝枝丫丫,掛滿串串花苞,最初串串花苞,都像小荷包似的,趴在那兒,看上去,還有點像小女孩的辮子。蜜蜂這個時候,正是繁殖高峰,成群結隊,風風火火的蜜蜂們,圍繞著槐花,暢談心事,訴說愛情,交流思想。一只蜂王,領導著好大一家,日子熱熱鬧鬧。
集體時期,封山育林,溝溝坎坎,到處都栽上了好多刺槐樹,那個時候,解決了每家每戶燒柴的困難,刺槐樹生長旺盛,長得又快,每隔兩年,集體就做一次刺槐樹的修剪,到了20世紀80年代,土地承包,山坡上的溝溝坎坎刺槐樹,兩個冬天就叫人全部砍光了。山坡變成零散的坡地,晾在太陽下,無依無靠,沒有著落。野兔子沒了,白狼沒了,那只天天在我家前山坡溜達的狐貍也叫安老三用洋炮轟死了,據說,他打死了狐貍,日子后來就不好了。大兒子夜間出去到地里干活,掉在廢棄的干巴井里,大腿摔折,從此,落下殘疾。日后,集體又重新規劃山坡,他的大兒子看山了。在看山的20年里,安老三大兒子救助了不少野生動物。其中,一只小狐貍,媽媽找不到了,他就給喂羊奶長大。這個事情,傳出荊條溝,有好幾個版本。從荊條溝走出來的人,心里留下的都是狐貍美麗愛情的傳說,小的時候,幾個伙伴,還想跟狐貍去過日子。
山坡丘陵,現在都規劃給個體了。刺槐樹再次成為溝溝坎坎的主角。我父親在自家地界栽上了刺槐樹,5月走來,槐花綻放,地界站著的槐樹,滿身潔白,站在村頭看它們,3個地界,3排槐樹,3條白色的飄帶,圍系在雞冠山的半山腰上,要是站在山頭上往下看,這3條白色的飄帶,它們走起來的姿勢,都奔著白狼河去了。我父親說這才是一衣帶水。山坡穿上潔白衣服,列隊出發,半山腰上,視野有了,胸懷有了,醉人醉心的情調鋪滿家園。
看槐花,站在槐樹腳下,看的是槐花模樣里的悅動可愛,看的是小小花瓣嬌美的容顏,看的是蜜蜂一頭扎進花苞,鼓搗幸福的雅致,更看的是槐花精靈剔透之下的浪漫華彩。五月,就是槐花香,漫山遍野彌漫白天夜晚的日子,一般的花兒,香氣襲來,只是那么一股股,或者跟著一陣風兒過來,在人們鼻子底下,呼啦一下過去,算是對春天的報答與承諾?;被ㄏ?,是撲面而來,是彌漫在家園的各個角落,是可以在山坡跑起來,飛起來,還能帶著荊條木燦爛小葉子的香,攪起另一股香,叫你無處躲無處藏,你的心??!默念,怎么這么著急啊!等等不好嗎?不等,一等,就沒有了蜜蜂的歡呼歌唱;一等,就沒有了村子人飯桌上的槐花各種吃法的幽香!
槐花綻放的日子,天氣給力,藍藍的天空,沒有一點云彩渣兒,就好像它們有了約定,你開花,我作陪,陽光烈烈,槐花是銀裝素裹,是起伏連山之上的白色羔羊。人家的房前屋后,散落著,無拘無束,它們與群山升騰起來的各種植被的綠色,搭配出那樣素心素質的美。
山村小路,改建擴建之后,小路可以對面錯車了。這叫山里人們滿心歡喜。那座順著山坡走下來的一條河,過去是獨木橋,雖然河水是從山溝流出,不急,也不旺。但是冬天不結冰,水依然流淌,獨木橋落上水汽以后,常常結冰,人走上去,打滑,不小心就掉下去,人倒是摔不咋地,可是身子弄上水了,大冬天,很快結冰。人們痛罵獨木橋。今天看到的是,水泥路面鋪就的兩車道小橋,河水有滋有味地流淌,人們痛罵聲沒了,雞飛狗跳的場景也沒了。剩下的就是,這小路兩側的刺槐樹,槐花落在水里,這水全是槐花香香的味道。我父親說,牲畜飲了這樣的水,不長火癤子;人喝了這水,清肝明目,可是人呢,沒有喝的,說槐花落在水里游蕩日子太長,味道太濃,喝到嘴里受不了了。
5月,山村就是槐花的節日,山雞長鳴走起,野兔狂奔地界,槐花大地上的云朵,綠海上的仙子。地域風情,就是這些獨特的植被燦然渲染出來的?;被淞酥?,就幸福地品嘗蜜蜂釀出來的槐花蜜吧!
盛夏走來,云朵歡聚,一杯槐花蜜浸泡的茶,爽朗心智,抖擻精神,我們的幸福日子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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