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安民村當年兩個人最有名,一個叫“柳葉腰”,一個叫“蔥心綠”。
都是女的。都二十五六歲。兩個人出名都因為日本人。按現在話說,都是日本人包裝、炒作的。
“柳葉腰”長什么樣,她是誰家的姑娘,她爸她媽是誰,我們安民村人都不知道。維持會長“徐大褲襠”和日本人都說是我們村的,我們就得認。日本人在電線桿子上、橋頭、廟門和老百姓房山墻,都貼了要抓“柳葉腰”的布告。一圈刺刀把鄉親們趕進煙房子時,“二鬼子”翻譯和“徐大褲襠”都說過,“柳葉腰”壞了壞了的,誰把她交出來,皇軍就賞誰10斤大米。
日本人掌權后,中國人吃大米算“經濟犯”。飯都吃不飽的年月,能得這么多大米,那還了得?
人們把“柳葉腰”說得很神,白天睡覺晚上出洞,耳朵比蝙蝠都靈,多老遠就能聽到動靜。眼尖得很,十里地外的蚊子,能分出公母。腿太快,嗖地一股風兒,人來了。嗖地一股風兒,人沒了。
不少拆日本人臺的事都是她干的。據說還多次給東北抗聯送情報,日本人恨死她了。據說“柳葉腰”會飛檐走壁,咋抓抓不著。
安民村人背后沒少叨咕,“柳葉腰”肯定不是我們安民村人,但,日本人說是,誰敢說不是呢?
“蔥心綠”好穿綠顏色的戲裝。絲綢的,軟,光滑,風一吹,波翻浪卷的。這樣軟乎又“得瑟”的衣裳本來就貼身,她那身肥肉也太浪,大乳大臀使勁向外鼓,腰條使勁向里收,一身的波濤洶涌……
提起“蔥心綠”,安民村人沒有不撇嘴的,太差勁了,褲腰帶太松。熟悉她的男人有兩種說法,一是見了男人就解褲帶,誰都行。另一種說法是,只挑有用的解,回回不白解。
安民村男人認起真來才發現,除了“蔥心綠”丈夫葉育祥,人稱“葉大小子”,本村人誰也沒睡過“蔥心綠”。
誰睡過?人們最后統一了口徑,城里人。
在哪睡的?人們說,在九所門外的“小青樓”。
誰見過了呢?“徐大褲襠”。
據“徐大褲襠”說,天下最好的娘們兒就是“蔥心綠”,皮膚跟緞面似的,那個白,那個細。整個身體就是一塊大豆腐,擅擅乎乎,稀暄稀暄的!
我們村的男人一聽就來氣,“徐大褲襠”是什么人?這伙計長得沒人樣,尖嘴猴腮,兜齒、地包天,長長支出來的大下巴像半邊鞋墊。最可氣的是,這家伙最能捧日本人臭屁,一見小鬼子就成了脫骨雞,個頭矮了一大截,點頭哈腰的,滿臉堆笑。見了鄉親們就黑棒子魚打挺,硬了。表情也冷了、繃繃緊,鼻孔朝天,說話要么用鼻子哼,要么右手向耳朵上邊一揚,“得得得,先這樣,我還忙呢!”
“蔥心綠”難道跟這沒骨頭的家伙有一腿?
更來氣的是,“蔥心綠”后來干脆不理中國男人,只跟日本人睡!
“徐大褲襠”說:“蔥心綠”這小娘們兒太勢力眼了,盯眼看不上中國男人,清一色的日本貨,只鉆日本人被窩。
我們村人表面上不敢得罪“徐大褲襠”,心里恨著呢。背后都罵他“舔日本本人腚溝”、狗漢奸。明明是好話,經他嘴一過濾,大伙就不信了。但在“蔥心綠”問題上,人們卻信了。
“徐大褲襠”說:“蔥心綠”離開九所門外小青樓,就進了“日本人大院”,她明義上是戲曲團演員、唱唱的,實際就是陪睡的。
“日本大院”是當時的叫法,在西豐縣城南邊圈個圍墻,圍墻里清一色的日本人,中國人不讓進。里邊有商店、衛生站、糧店、小學、幼稚園、戲園子,統稱叫什么什么“株式會社”,中國人起名叫“日本大院”。
里邊的中國男人,都是劈柴火,挑水,運煤,清爐灰,打掃衛生,干苦力的。這些干活的中國人早上進去,晚上出來,不準在里邊住。
在里邊住的中國人總共六七個,清一色的女人,長相要俊,要年輕。名義上是摘菜,燒火,洗衣裳,擦玻璃,唱唱,實際上就是陪睡的。
數“蔥心綠”的活最輕,唱唱。
為了弄清楚“柳葉腰”到底是不是安民人,我查了厚厚一摞子史料,又采訪了健在的當地人,終于理清了脈絡。
“柳葉腰”老家在“庵林”,歪嘴翻譯翻譯成“安民”,日本人用刺刀一“定性”,誰還敢說個不字?伴隨“柳葉腰”抗日的精彩故事一個接一個,特鼓舞人心,我們村人就說她是“安民人”。一來為她自豪,二來跟日本人“口徑一致”。
相反,的的確確是我們安民人的“蔥心綠”,以陪日本人睡覺為生,太丟人,本來是我們安民人,鄉親卻不愛承認。氣頭大的說“不是”,氣頭小的說“不知道”。連氣頭不大不小的也說: 好人有的是,提她干啥?
“蔥心綠”21歲那年嫁到安民村,男人們都夸她好。女人們表面也夸她,背地里卻貶她。男人們夸她識字,長得俊,能唱唱,能扭會浪,臉蛋兒腰條哪哪都好。尤其那雙向上彎的柳葉眉,那笑眼,太好看了。女人們貶她“吊眼稍子”,太浪,渾身上下哪哪都會說話,妖里妖氣。尤其這人“來路不明”,問她哪的人,一律回答“嶺東的”。哪個嶺東?謎。據說蔥心綠武功不錯,能折跟頭打把式,安民村人誰也沒見過。
“蔥心綠”過門后只有她丈夫“抬手掉”葉育祥,也就是我前邊說的“葉大小子”,夸她戲臺武功了得,別人沒見過。
人們生氣也不是沒道理,好好的小媳婦生生不走正道,上戲臺臭浪什么呢?好好的一個家,生生給敗了。
“蔥心綠”嫁給“抬手掉”葉育祥第二年就開懷了,生個大胖小子,可招人稀窂了,誰見了誰夸。好好的日子不好好過,偏愛上城里唱唱。結果叫日本人給盯上了。
“抬手掉”葉育祥長得相當好,按現在話說有點高大上的意思。大高個兒,細高挑兒,腿長胳膊長,還是個打獵高手。最擅長“打飛”,只要飛禽上天,他不用瞄準,一抬手,“咣”地一槍飛禽便一頭栽下。從槍傷上,就能分辨出是不是他打掉的野物。準極了,下下打在太陽穴或腦門心,別的地方不碰。日本人來后,把他的槍收了,他很生氣。另個氣就是,據說一次他陪“蔥心綠”在縣城唱唱,日本鬼子龜川會長借檢查演員武器之機,摸了“蔥心綠”胸脯,按現在話說叫“揩油”。也有人說龜川把“蔥心綠”給欺負了。到底怎么回事,沒人說得清。“蔥心綠”整天呆在“日本大院”,“抬手掉”死了。其實也沒人再關注這事,一個專和日本人搞破鞋的戲子,頂風臭出去八十里,誰還在意她的破事兒?
特別指出的是,“蔥心綠”在“日本大院”,主要是侍候龜川。次要的也不少,別的日本人想跟她睡,隨叫隨到。
生孩子前,“蔥心綠”還很苗條,愛唱愛跳的。二人轉呀,單出頭呀,連整部的《大西廂》都滾瓜亂熟。孩子滿月后,她把孩子扔給婆婆又去唱唱。早先她在臺上一亮相,就“摘了滿場眼珠子”,身段楊柳細腰,一雙月牙笑彎眉,兩只勾魂兒的杏核眼,艷唇里兩排整齊的“芝麻粒”白牙閃閃發亮,吊膽鼻,嗓音亮,扮相好……
坐完月子一胖更惹眼了,臉和身體吹氣一樣鼓脹,連微淺的皺紋都撐開,顯得更白更豐腴。豐大的雙乳振翅欲出、似有千言萬語,肥臀若驚浪翻涌……
安民村的鄉親說,這么能“得瑟”的少婦,能不惹禍上身?
這天,總穿和服的龜川突然換上軍服,挎上洋刀,氣勢洶洶地進了安民村。把鄉親們趕到煙房子前,四周架上機槍,要大家交出“柳葉腰”。
“徐大褲襠”貓著腰、踮著小碎步,一再向龜川求情,說安民村不光沒藏“柳葉腰”,連她的親戚也沒有。龜川“刷啦”一下抽出洋刀,“徐大褲襠”嚇得褲子都濕了,掉臉轉向鄉親們,腰桿挺得溜直,個頭足足高了一尺,說了“事情的嚴重性”,日本人在安家溝放養柞蠶,一夜之間蠶全死了!看蠶的日本人說,黑夜里一個白衣女在山坡上飛來飛去,衣袖衣裙衣飄帶上全是藥粉,“白衣女”飛走后,滿坡的蠶全死了,一個沒剩!
看蠶場的矮個子日本兵發現后,咣咣咣放好幾槍,沒打著。矮個子兵正貓腰搜索,柞樹棵里“咣”地飛來一腳,四顆門牙當即陣亡,腦袋“嗡”一聲,便昏死過去。
昏死士兵脖頸衣領里塞個白布條,上邊寫:“國恨家仇,都要報!落款:柳葉腰。”
我知道柞蠶這東西格外嬌貴,哪怕婦女上山拍點煙粉,蠶聞了也會死。“柳葉腰”滿山撒藥粉,那還了得?現在,柞蠶生長好壞,仍是生態檢測的晴雨表。蠶場附近方圓十多里地,打農藥都不行。我家鄉西豐縣柞蠶特別好,解放后一直是中國柞蠶的“蠶種基地”,有“中國柞蠶之鄉”美譽。當年日本人掌權后,我家鄉的柞蠶全部飄揚過海,運往島國。蛹是高營養美餐,繭殼則是上品絲綢。
“徐大褲襠”的半吊子日語勉強聽懂龜川的話,轉臉告訴鄉親們,說皇軍大大地生氣,日本天皇最喜歡中國柞蠶,單點要西豐貨,現在蠶全死了,怎么向天皇交待?
龜川這次來,也知道“柳葉腰”不一定在安民村,但,他決定在安民“起頭”,再去別的村,非要解開這個破壞中日親善的疙瘩。有人交人,沒人交線索,連線索都不交,還想活嗎?
當責罵、恐嚇、威逼都不奏效,龜川便責令用刺刀把鄉親們圈進煙房子,在煙房子四周堆了柴草、木棒,眼見一個士兵去點干柴,火苗“啦啦”一下竄起,一輛馬車噠噠噠地跑過來,“吁”地一聲停下,“蔥心綠”下車后喊叫著飛奔過來,遞給龜川個條子,龜川看后唇上的人丹胡子向上一跳,樂了。龜川向士兵們一揮手時黑牙縫里擠出個“撤”字,憲兵們便離開了。
事后有說人“蔥心綠”出賣了“別的村”,有人說她出賣了抗聯,有人說她弄個過時的情報。到底怎么回事,誰也說不清。
“蔥心綠”救了全村人,鄉親們卻沒人說她好。少數人說“不管咋樣她救了咱全村人的命”,聽的人仿佛突然雙耳失聰,不應聲。
有人怕冷場,卻講了“柳葉腰”的故事:她丈夫被日本人殺死,她父親被憲兵開腸破肚,母親和自己則被日本士兵輪奸——“柳葉腰”每做一案,都要留下條子,條子上寫:“國恨家仇,都要報!”落名“柳葉腰”。
最難受的是“蔥心綠”父母,自打“蔥心綠”陪睡日本人,安民村個個都不理他們。即使走個頂頭碰,也不說話。婦女們更厲害,見了他們故意別過臉不看,還“呸”地吐口唾沫。
“蔥心綠”隔陣子就回來一趟,看兒子。帶回來些糖球呀餅干呀,不忘了給鄰居孩子。鄰居家長們見了,“呸”地一下,“誰吃她那臟東西?”,把糖球扔了。還不解恨,還把糖球狠狠踹幾腳,輾碎。有的,干脆扔進廁所。
按說,鄉親們怨恨“柳葉腰”也是有道理的。一次她在菜湯里下毒,藥死六個日本兵,還不算三個殘疾。龜川帶著還沒馴好的狼狗來安民村偵察,把鄉親們圈在一塊,讓狼狗聞味兒。狼狗不是先聞,而是用牙齒挨個腿肚子咬,咬過后再聞味兒。鄉親們嘰哇亂叫,共有37個腿肚子上有流血的口子……
當時的慘狀不忍描述,歪坐、翻倒的傷號一大片,像被砍倒的矮樹樁。叫聲和哀號此起彼伏,失控的手指胡亂在血口子、眼睛、臉蛋上游走,所到之處便鮮血淋淋……
這么多人進“日本大院”下藥,怎么可能呢?龜川氣得呼哧呼哧喘,當著鄉親們的面,他一刀劈死狼狗,揚長而去。
“徐大褲襠”差點沒氣歪鼻子,他專心致志給小鬼子跑前跑后忙乎,腿肚子也留下兩條向外翻的口子。他坐在地上號啕道:“龜川怎么這樣,連我也不放過?我的老天媽呀,這要是不打狂犬藥,我們全得完蛋呢!”
上哪弄狂犬藥?
在當時,淘弄紅傷藥比登天都難!日本人為了控制東北抗聯和地下黨,老百姓連中草藥都不讓采,違令,格殺勿論!
關鍵時刻,又是“蔥心綠”幫了忙,送來足夠用的狂犬疫苗藥,被咬的鄉親們這才起死回生。
只有“徐大褲襠”千恩萬謝,“多虧‘蔥心綠’救命,這37個人才沒完蛋。”其他36人用完藥閉口不提這事。偶爾提一下,也是避重就輕:“被狗咬的人,不一定都得狂犬病。少數人得,多數人沒事的。”“傷號里有‘蔥心綠’大伯哥,我們是借了她大伯哥的光。”
腿肚子傷剛好,龜川又下了“扎脖令”,所有人的口糧都要上交,支援在前方吃緊的關東軍。
刺刀一遍遍挑開糧倉、糧囤、箱子柜、炕洞,鐵鍬叮叮當當挖地三尺,轟隆隆推倒院墻,連柴垛、牲口圈、豬窩下邊,所有懷疑可能藏糧的地方,都翻個遍。
搜查像刀子刮了一遍又一遍,還在刮。搜刮了四遍后,安民村人幾乎一粒糧都沒有,家家這樣。
莊稼棵子沒腰深,新糧還未打苞秀穗。鄉親們吃光了野菜,扒光了樹皮,連家貓、麻雀和小燕子都不放過。
浮腫,壞肚子,便秘疾病不約而來。村人們幾乎個個瘦脫相,皮包骨,大腦殼,小細脖,腫眼泡,走道打晃。經常看一個人在前邊慢慢地走著,突然“撲騰”一聲倒地,便再也起不來了。死神繩索相繼套在鄉親們的脖子上,先套那些體弱的老人和孩子,再把健康人折磨成體弱者……
“蔥心綠”回來看兒子,鄰居小孩子“呼啦”一下圍上來,爭搶她分發的日本糖球,家長們不“呸”她,不踩碎糖球,更不扔。
“蔥心綠”不時還穿著日本和服回來,和服背后的包里,裝了不少好吃的。有糖塊,有餅干,甚至還有干菜。
“蔥心綠”登門去找了大伯子和“徐大褲襠”,讓他們將她帶回來的一大塊凝固的豬油分給鄉親們,還有半面袋子炒面,按戶分。“一戶一湯匙豬油、二兩炒面不算什么,總比沒有強。以后,我還會想辦法。”
“蔥心綠”再回來,很少直接進村。而是直接去“狼洞溝”。每隔半個月,“蔥心綠”大伯哥和“徐大褲襠”就來“狼洞溝”提貨。物品有苞米、黃豆、高粱,還有帶槍傷的野豬、狍子、野兔、獾子等。有時候,還有印著日本文字的糧袋和原裝日本罐頭。有一次,還有一大包日本壽司。
看那些野物中彈的傷口,有人說像“葉大小子”葉育祥的槍法,槍槍打在腦門心或太陽穴。當然是不可能的, 神槍“抬手掉”早就叫“蔥心綠”給禍禍死了。
什么時候去狼洞溝取貨,信是去“日本大院”干活的地下黨“于大個子”捎來的。“于大個子”信一到,“蔥心綠”大伯哥和“徐大褲襠”就忙乎開了,連夜把救命的東西偷偷取回來,連夜再給鄉親們分了。
自從“蔥心綠”出手相救,安民村鄉親就沒有餓死的。
新糧下來后,鄉親們再見“蔥心綠”回來,以往的情景又接連再現,鄰居們不讓自己的孩子要她送的日本糖球,“呸”,吐唾沫,扔,踩碎糖球的事屢屢發生。
抗戰烈火越燒越旺,抗聯戰士們一批批死,又一批批補上。地下黨堡壘一個個被毀,又一個個重建。龜川早就脫去“珠式會社”會長外衣,專門干剿滅抗聯的工作,還是被崗村寧茨一回回扇腫了嘴巴。恨得他咬碎了自己的兩顆牙,不得不用“中國方式”解釋,“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瞎子鬧眼睛,沒治了!”
刺激又興奮的抗日故事一個接一個,一個剛從大連來的日本間諜在“日本大院”被抹了脖子;一槍擊斃跟龜川肩挨肩走路的少佐,龜川右耳被打掉;開新年歡慶會時,吊燈里的定時炸彈突然爆炸——所有這些案子現場都留下寫有“柳葉腰”字樣的白布條……
鄉親們個個高舉大拇指贊揚“柳葉腰”,說她才是安民村的驕傲。沒人再提“蔥心綠”。
這天早上,“徐大褲襠”突然傳信,昨晚“蔥心綠”死在“日本大院”。和龜川兩人赤身裸體死一塊,兩人的肚子被炸飛,身體斷成四截。
“蔥心綠”大伯哥和“于大個子”把她的尸體運了回來,鄉親們說什么也不讓埋在安民村村口。嫌她丟人。村口墳塋地是安民村有頭有臉人的公墓,怎能讓個專門跟日本人睡覺的婊子進去?
日本戰敗投降后,聞知有人把“蔥心綠”的尸骨運回來,埋在安民村村口,鄉親們“呼啦啦”跑了去,要堅決阻止!
只見一個穿軍裝的大高個男人默立“蔥心綠”墳前,雙手垂直,正深情而肅穆地敬鞠躬禮。亂糟糟的鄉親們呼呼號號往前湊,被好幾個解放軍戰士攔住:“別打擾我們師長。”
眼尖的驚呼道:“這不是俺村的神槍‘抬手掉’么?”
“‘葉大小子’沒死呀?!”
墳前樹立的墓碑上寫:“愛妻‘柳葉腰’、‘蔥心綠’之墓”。落款:“丈夫:‘抬手掉’葉育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