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紀念日
日本軍國主義發動的那場侵華戰爭,不僅給中國人民,而且也給日本人民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傷害,無論是戰爭的參與者,還是戰爭的受害者。
一個經受效忠、戰爭和軍國主義教育的日本年輕女軍醫,由戰爭的受害者,變成了戰爭的參與者,面對效忠、良心和情感的糾結,她又做出怎樣的選擇?
一
故事發生在一九四五年春,日軍櫻桃溝陸軍特種野戰醫院。
夜,已經很深了,軍醫梅子中尉仍沒有睡意,她不由自主地來到她的戀人——軍醫浩男中尉的辦公室門前。
梅子輕輕敲了兩下門,沒有應答。門沒有鎖,辦公室里的燈還亮著。梅子走進辦公室環視一下,沒見到浩男,便從辦公室退了出來。走廊的盡頭,隱約傳來一陣陣女人的喊叫聲。梅子開始警覺起來,悄悄地往女人喊叫的方向走過去。
喊叫聲是從醫院實驗室里傳出來的,梅子把耳朵貼在實驗室的門縫隙處,里面傳出來年輕女人不停地喊叫聲:“這是什么地方,你們要干什么,為什么綁著我?快放開我!”
“姑娘,別害怕,我們要做一個小小的實驗,很快就會讓你出去的!”梅子聽得出來,這是軍醫官美惠子上尉的說話聲。
年輕姑娘仍在喊:“什么實驗?快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又傳來美惠子軍醫官的聲音:“浩男君,把這個中國姑娘的衣服剪開。”
“這——”浩男有些遲疑。
“這什么,浩男君,一個醫官學校的畢業生,帝國的中尉軍醫,難道,連這一基本的解剖常識都不懂嗎?”美惠子急了。
“嗨!浩男明白!”浩男回答。
聽到實驗室里美惠子軍醫官和浩男的對話,梅子的心“咯噔”一下。她屏住呼吸,心想:美惠子和浩男要給這個中國姑娘做什么實驗?在她們的對話中,梅子聽到了“解剖”字眼兒,難道,她們要給這個中國姑娘做活體解剖實驗?這簡直太可怕了,梅子的心跳更快了。
實驗室里又傳出來中國姑娘的喊叫聲:“魔鬼,你們要干什么?放開我!我要回家!”
“軍醫官閣下,還是給她注射一支麻醉劑吧!”浩男問。
“好吧,浩男君,看你第一次做活體實驗,難免恐懼,那就給她注射一支吧!”
“放開我!我要回家!回家——”中國姑娘的聲音由強到弱,直至消失。
接下來,美惠子和浩男該做什么,梅子的心里非常明白了。她在日本護士學校的解剖實驗課的標本,是在自愿者捐獻或校方花錢買來的遺體上進行的解剖。可美惠子她們現在,做的是活體解剖啊,而且是一個年輕的中國姑娘。梅子的頭腦里簡直是一片空白,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浩男,她深愛著的戀人,能做出如此的實驗。
梅子無法進去阻止,也阻止不了美惠子和浩男,她不能再聽下去了,踉蹌茫然地離開了那棟令人毛骨悚然的房子。
那一夜,梅子怎么也睡不著,實驗室里,美惠子和浩男接下來的實驗在她的腦海里縈繞著:
那個中國姑娘靜靜地躺在手術臺上,浩男拿起剪刀,把姑娘的外衣連同內衣一起剪開,一個苗條勻稱的少女身體,一絲不掛地暴露在浩男面前。
男見過許多女人標本,但都是沒有任何知覺的肢體,而這個躺在他面前的,卻是白皙鮮嫩的活體少女。
浩男端起消毒托盤,準備給少女的身體消毒。一旁的美惠子對浩男說:“慢,浩男君,你看,這個少女的身體是多么誘人,就這樣剖開她,你不覺得太可惜嗎?”
浩男沒有理解美惠子軍醫官的意思,驚訝地問美惠子:“軍醫官閣下,您是說終止我們的行為嗎?”
美惠子冷笑了兩聲:“不,不,浩男君,我是說,面對這個美麗白嫩的少女,你就沒有一點性的沖動嗎?”
浩男這才明白美惠子軍醫官的意思,他驚恐地后退了兩步,連聲說:“不,不,軍醫官閣下,我不能那樣做,不能!”
美惠子有些生氣:“怎么,浩男君,你怕嗎?”
浩男說:“那樣做,我怎么去見梅子?”
“八嘎,”美惠子生氣地說:”難道這個女人不是你親手剪掉她的衣服嗎,而且你要親手剖開她,這樣就會對得起梅子嗎?一個帝國軍人,什么都要承受,你要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天皇效忠,為了圣戰,懂嗎?”
“懂了!”但浩男還是不太情愿。
“好了,浩男君,我是在考驗你,以后再遇到這種事,你就會知道該怎么做了,我們開始吧!”
浩男用鑷子夾著酒精棉球,從少女的胸部擦拭到腹部和下體。雖然這一切,少女全然不知,但是,浩男感覺到了少女的呼吸和心跳,她的皮膚是那樣的嫩白,且富有彈性。
浩男做完了術前準備,美惠子用畫筆在少女的心肝脾肺腎各個臟器部位畫出了切割線。手術就要開始了,浩男拿手術刀的手突然軟了,“嘩啦”一聲,手術刀從他的手中掉在了地上。
“浩男君,害怕嗎?”美惠子把浩男掉在地上的手術刀撿了起來,遞給浩男:“開始吧!”
“軍醫官閣下,我——”
浩男拿手術刀的手依然在顫抖。
“八嘎!”美惠子把住浩男拿著手術刀的手,在少女的左胸下部輕輕地劃了下去——
“啊——”梅子在朦朧中驚醒了,她驚出了一身冷汗,坐了起來。那一幕,始終在她的眼前縈繞著……
自從那天晚上在實驗室看到和聽到的那驚人一幕后,梅子漸漸與浩男疏遠了,她很少主動去找浩男,晚上總是獨自一人偷偷地去醫院里的櫻花園。
今晚是滿月,梅子一個人坐在櫻花園的木凳子上,努力地去想,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么?她透過櫻花枝條的縫隙,面對圓圓的月亮發呆。
“梅子,”一只男人的大手輕輕地搭在了梅子的肩上。
梅子一愣,撥開這只男人的手,站起來,轉過身:“哦,是浩男中尉。”
浩男對梅子這兩天對他的態度,似乎有些感覺:“梅子,對我怎么客氣起來啦?”
梅子回答說:“這是應該的,你是帝國中尉軍官,理應被尊重。”
“梅子,那這么說,你也是中尉軍官,我該給你叫梅子中尉啦!”
“隨你便,”梅子面對櫻花和圓月,挖苦地說:“我算什么,你是大島院長和橫田隊長的紅人,特別是那位美惠子軍醫官對你的重用,所以,我理當尊重你。”
浩男聽梅子話里有話,坐在梅子身邊:“這么說,你還是橫田隊長的干女兒呢!梅子,我感覺,這兩天你的情緒不太好,好像對我有什么意見,梅子,我是不是哪里做錯啦?”
梅子向旁邊挪了挪身子,與浩男保持了距離,她不想把自己看到和聽到的告訴浩男,她對浩男說:“浩男,別多心了,沒有什么,這些天可能是接待傷員多了,有些慌亂。”
“那就好,”浩男下意識地靠近了梅子,把一只胳膊搭在了梅子的肩上,然后,突然猛地轉過頭,把梅子的頭摟抱過來,嘴唇送到了梅子的嘴邊。
浩男這一連串的動作,把梅子弄得不知所措,她努力地躲開浩男:“浩男,你干什么?”
一股熱望涌上了浩男的心頭,此時,他不可能讓梅子掙脫開,他用兩只有力的手抱住梅子的頭,嘴唇死死地貼在了梅子的嘴唇,無論梅子怎么掙脫,也不會松開。
梅子累了,她索性順從了浩男,主動地摟抱著浩男,盡情地吻著他的嘴唇。
然而,這一切,是暫短的,梅子用力地推開了浩男,跑出了櫻花園。
二
去往日軍櫻桃溝陸軍特種野戰醫院的路是山路,沿路兩岸布滿了高低錯落的灌木叢。一輛日軍軍用卡車沿著山路疾駛過來,駕駛室頂棚上,架著一挺機關槍,機關槍手全神貫注地目視著前方。
一個日軍中佐坐在駕駛室的副駕駛位置上,快要到彎路了,日軍中佐對身邊的司機說:“快到彎路了,注意觀察!”
“好的,中佐閣下!”司機回答。
卡車剛轉過一個彎路,被前邊的幾個日軍傷兵擋住了去路。一個日軍大尉軍官左胳膊挎著繃帶,領著三個傷兵一瘸一拐地并排走在路當間。
“嘀——嘀——!”盡管后邊卡車司機怎么按喇叭,他們就是不讓路。
坐在駕駛室副駕駛位置上的日軍中佐急了,把頭和半個身子探出車窗,罵道:“八嘎,干什么的?快把路讓開!”
擋住卡車去路的幾個日本傷兵,不是別人,是抗聯支隊長林宗陽、警衛排長江雨生、女隊員趙婷婷和中共地下交通員老宋。林宗陽二十六歲,江雨生和趙婷婷二十四歲,老宋比他們大幾歲。穿著日軍大尉軍服的林宗陽,聽到日軍中佐的叫罵聲,回頭看了一眼,然后,向江雨生、趙婷婷他們使了一個眼色。
林宗陽走到副駕駛的車門下,用日語對座位上日軍中佐說:“中佐閣下,我們是谷川聯隊的,我們在紅山遭到了抗聯游擊隊的襲擊,我們幾個是僥幸逃脫的,都負了傷,要去陸軍野戰醫院治傷,請中佐閣下行個方便,搭乘您的車可以嗎?”
“八嘎,讓開!”日軍中佐探出車窗,露出猙獰面孔。
林宗陽抬頭一看,這個中佐不是別人,正是偷襲他們興安嶺支隊的吉野。想起犧牲在這個吉野手里的支隊長趙洪和戰士們,林宗陽怒火一下子涌上了胸膛,還沒等吉野反應過來,林宗陽登上車門踏板,雙手把住吉野伸出車窗外的腦袋,狠狠地擰了兩下,吉野當即把頭耷拉下來。
與此同時,江雨生也用同樣的方法制服了駕駛室里的司機。打獵出身的趙婷婷,熟練地將手中的一把飛鏢“嗖”地甩向駕駛室頂棚,不偏不倚,正中那個把著機關槍的日本兵的脖子,那個日本兵頭一歪趴下了。
隨后,林宗陽、江雨生、趙婷婷和老宋迅速向后車廂跑過去,爬上車廂。車廂里有四個日本傷兵,其中一個端起上了槍刺的三八大蓋步槍,向林宗陽刺來,林宗陽一躲閃,日本兵打了一個趔斜,趙婷婷抬手一個飛鏢,正中日本兵的脖子,那個日本兵“呀”地一聲倒下了。
林宗陽端著王八盒子,用日本話對三個日本傷兵說:“我們是抗聯興安嶺支隊的,你們快要完蛋了,我們的政策是不殺俘虜,你們乖乖地放下武器,可以不殺你們,何去何從,你們自己選擇!”
“我們投降,投降!”這三個日本傷兵都是剛從本土被征集來的十八九歲新兵,參加圍剿興安嶺支隊時負了傷。
老宋和趙婷婷、江雨生分別拔下三個日本新兵的槍刺,退出槍膛里的子彈,把步槍還給了他們。林宗陽對他們說:“你們如果聽話,我可以把你們送進醫院治傷,要是耍什么花招兒,我要你們的命,聽清楚了嗎?”
三個傷兵連聲說:“清楚了,長官,我們不搗亂,只要把我們的傷治好,送我們回家,我們一定聽話!”
林宗陽跳下車廂,用力向山坡上吹了一個口哨,隱蔽在山坡上的政委鐘定邦聽到口哨聲,帶嶺三名傷員互相攙扶著下了山。
林宗陽穿上吉野的服裝,把日軍少尉服裝給了鐘定邦,江雨生和其他三個傷員也都換上了鬼子士兵的服裝。
江雨生開車,林宗陽坐在副駕駛位置上,鐘定邦和三個傷員上了后車廂。
趙婷婷和老宋留下來做接應。
三
櫻桃溝陸軍特種野戰醫院的外科門診,設在距離醫院大門的第一棟房子。門診揭示黑板上寫著:今日值班醫生何為忠,值班護士長梅子。
何為忠原是東北軍陸軍醫院的軍醫,九一八事變后,他不甘于撤離老家,借故棄醫還鄉。日軍陸軍特種野戰醫院院長大島大佐,看中了何為忠的醫術,以殺害其父母相逼,迫使何為忠給大島做事,在這個醫院做了軍醫。
何為忠在門診手術室給一個日本士兵做完腿外傷處置術后,摘下手套,把傷員交給值班護士長梅子進行包扎。而后,回到值班醫生辦公室。這時,門外已經有七八個日本傷兵在排隊了。
何為忠說:“下一個!”
還沒等那個傷兵進去,便被身后的一個日軍軍官扒拉到一邊:“喂,讓開,讓開!后邊有重傷員,需要先治療!”
那個傷兵回頭一看,是個中佐,只好讓開了:“中佐閣下,您請!”
這個日軍中佐軍官是林宗陽,他對穿著日軍軍服的鐘定邦、江雨生他們說:“統統的進去!”
鐘定邦他們幾個傷兵進到值班醫生辦公室,何為忠見林宗陽他們一擁而進,生氣地說:“你們沒看見外邊的傷員都在排隊嗎,怎么這么沒有規矩?”
林宗陽急了,拿著軍刀指向何為忠:“八嘎!規矩,你懂規矩嗎,為什么見到你的上級不打招呼?”
何為忠這才把口罩摘下來,一看是個中佐,站起身向林宗陽打個招呼:“中佐閣下,請多關照!”
“幺西!”林宗陽走近何為忠,突然拔出王八盒子,對準了何為忠的后腰,用中國話說:“何為忠,何醫生,我沒說錯吧?”
林宗陽的突然舉動,嚇得何為忠一動不敢動,得得索索地問:“你們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我們是東北抗聯興安嶺支隊的,我叫林宗陽,你敢向大島和橫田報告,我現在就要你的命!”
聽說是抗聯的人,何為忠嚇得哪敢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得索。
林宗陽說:“這里不便多說話,告訴你,小日本快完蛋了,何去何從你自己選擇!”
何為忠戰戰兢兢地問:“林長官,你們叫我做什么?”
林宗陽說:“你不用害怕,我們這幾個傷員,需要在你這里治傷。他們都不懂日語,需要你保護他們。不過有一條,你要敢耍花招,外邊還有我們的人,小心你的腦袋。”
何為忠連聲說:“不敢,不敢!”
門外開始有吵鬧聲,有人推門,林宗陽急忙收起槍,對何為忠說:“我叫吉野,快看病!”林宗陽把何為忠按到椅子上坐下。
值班護士長梅子戴著口罩走進來,對何為忠說:“何醫生,我有點事去院部一下,您看?”
何為忠鎮靜下來:“梅子中尉,您是值班護士長,就不必這么客氣吧!對了,梅子中尉,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吉野中佐,圍剿抗聯時,有幾位士兵負了傷,我先把傷情處理一下,可能需要手術治療。”
梅子摘下口罩,沒有仔細看林宗陽,她向林宗陽敬了一個軍禮:“中佐閣下,您好!”
林宗陽看見梅子,一愣,這個梅子很面熟,但又不容多想,伸出手對梅子說:“梅子少尉,早聞梅子芳名,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果真是陸軍醫院的一枝院花,幸會,幸會!”
梅子被林宗陽這么一夸,白皙的臉蛋兒一下子紅到了脖跟上:“中佐閣下,您過獎了,對了,是哪位負傷了?”
林宗陽指著鐘定邦說:“是大山少尉和三個士兵,煩請梅子中尉多多關照。”
鐘定邦向梅子連忙點頭,用日語說:“請多關照!”
梅子看了看鐘定邦,回頭對林宗陽說:“看來他們的傷勢不輕,中佐閣下,何醫生是我們院里的頂尖外科醫生,把傷員交給何醫生沒有問題!”
林宗陽說:“那,多謝梅子中尉啦!”
梅子說:“不客氣,為前線官兵服務是我的職責,中佐閣下,我有事,先告辭了,再見!”
“再見!”
梅子走后,何為忠還愣在那里。林宗陽對何為忠說:“你還愣著什么,還不趕快治傷!”
何為忠鎮靜下來:“林長官,我們到門診手術室去吧!”
林宗陽說:“那好,但是,你要敢耍花招兒,看我不把你的腦袋擰下來才怪呢!”
何為忠說:“不敢,林長官,我們去手術室吧。”
門外的傷兵早已等急了,吵吵嚷嚷罵何為忠:“你的,中國的醫生,良心大大的壞了,為什么不給我們治傷?”
何為忠低著頭,不敢應答。
“八嘎!”林宗陽拔出半截軍刀,嚇得傷兵們不敢再吭聲了。
何為忠把林宗陽、鐘定邦、江雨生他們帶到手術室,對林宗陽說:“林長官,里邊是無菌區,需要按順序單個進去處置。”
林宗陽說:“那好,你先給鐘政委治。”
林宗陽把鐘定邦攙扶進無菌室,何為忠戴上消毒手套,打開纏在鐘定邦腰間的繃帶一看,傷口已經化膿了。他對傷口做了清洗和消毒。
林宗陽在一旁看見鐘定邦咬牙,急了,指著何為忠說:“你為什么不給打麻藥,故意的是嗎?你這個漢奸!”
嚇得何為忠趕忙解釋說:“林長官,打麻藥人沒有知覺,就不好探出傷的具體部位啦。”
鐘定邦說:“行了,探吧,死都不怕,還怕疼嗎?”
何為忠用探針在傷口處進行了初步探查,告訴林宗陽說:“林長官,鐘長官的傷還算幸運,恰好傷在右部肺臟和腎臟中間部位,傷了一根肋骨,沒有傷及脊柱。”
何為忠探晚傷,給鐘定邦做了局部麻醉,然后,取出留在腹腔的一顆子彈頭,并對傷口做了清理、消炎、縫合、包扎處理。隨后,何為忠又對江雨生和兩個傷員進行了手術。
手術順利完成了,護士長梅子去院部還沒有回來。何為忠對林宗陽說:“林長官,鐘長官和其他幾名傷員的傷口全部處理完了,我給你們開點藥品,你們到藥房取完藥后趕快離開這里,憲兵隊長橫田經常來這里查巡,遇到他可要出大事的!”
林宗陽拍拍何為忠的肩膀,說:“何醫生,看你還有中國人的良心,我們后會有期!”
林宗陽、鐘定邦他們離開手術室,何為忠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了地。
四
陸軍特種野戰醫院院長大島大佐敞開胸懷,站在院長辦公室里的窗臺前,推開兩扇玻璃窗,漫山遍野的櫻花映入眼簾,一股櫻花的芳香,撲面而來。
十年前的春天,他命令守備隊長橫田在這里制造了無人區,殺害無辜村民三百七十八人,燒毀房屋四百多間。而后,他們在這里建起了陸軍特種野戰醫院。
大島盡情地欣賞著自己的“杰作”,這可謂是在日本的櫻花節里,為天皇陛下獻上的最好禮物。
大島欣賞完自己的杰作,轉過身坐在用興安嶺紅松打造的辦公桌前。身后墻壁上掛著旭日軍旗,軍旗上方橫著醒目的“武運長久”四個字,一旁的刀架上,放著一把日本脅差東洋刀。桌面上擺著一份櫻花計劃,這份計劃,可謂是他任櫻桃溝陸軍特種野戰醫院院長兼特務機關長以來,繪制并實施的最佳作品。
大島抄起桌面上的電話機話筒,撥了幾個號碼:“是橫田君嗎?請你到我這里來一下!”
大島把電話機話筒放進話機架上,按了一下安裝在抽屜上的按鈴:“鈴——”
一個衛兵推門進來:“長官,您有什么吩咐!”
“叫美惠子軍醫官過來!”
“嗨!”衛兵退出辦公室。
過了一會兒,美惠子在門外報告:“報告!”
“請進!”
美惠子向大島敬了一個軍禮:“大佐閣下,您找我?”
“哦,美惠子小姐,請坐!”
美惠子端坐在大島斜對面的檀木沙發上。
“美惠子小姐,你的人體解剖實驗進行得怎么樣了?”
“一切都按計劃進行,實施男女兩例實驗,非常成功,器官已妥善保存。”
“兩例?我的美惠子小姐,你的工作效率太低了,兩例不行,太少啦!”
“大佐閣下,那您準備進行多少實驗?”
大島把手里的櫻花計劃遞給美惠子:“你看看這個就明白了。”美惠子起身接過櫻花計劃,看后非常驚訝:“一百例?這——”
“對,一百例。美惠子小姐,你要把目光放遠一些,你是醫官學校的高材生,你知道人體標本在醫科學校教學中是多么重要。我們要用重金去買人體標本,而且都是病死后的標本,且很難買到,而在中國,我們不用費力氣就可以得到非常廉價的人體。”
“大佐閣下,戰場上的尸體和發生疫病死亡的尸體很多,這些不都是很好的人體標本嗎?”
“不不不,美惠子小姐,那種缺失和帶病的人體標本我們是不會用的,我們需要的是年輕健康的活體!”
“活體?大佐閣下,那是不是太殘忍呀?”
“美惠子小姐,你是軍醫官,你應該懂得,活體解剖對教學實驗的實用性,那是多么難得的教學實驗活動,你懂嗎?”
“可是——”美惠子還是有些遲疑。
“可是什么?難道你現在做的不是活體解剖實驗嗎?”
“大佐閣下,我覺得這樣做就等同于殺人,我現在已經殺了兩個人了,如果——”
“八嘎!”大島站起身:“美惠子上尉,你是帝國軍人,軍人不能有任何憐憫之心。你是我最得力的部下,我準備把你培養成我大日本皇軍最優秀的軍醫官,可你卻令我失望!”
“對不起,大佐閣下,美惠子讓您生氣了!”美惠子向大島鞠了一躬。
“美惠子,好好干,你和橫田少佐在櫻桃溝的合作不是很出色嗎,殺人,難道這不是殺人嗎?如果有一天,中國人把我送上絞刑架,你也不會逃脫被絞刑命運的。用中國老百姓的一句話說,我們是‘一根繩子上拴的兩只螞蚱——我跑不了,你也跑不了’,你說是嗎,美惠子小姐?”
“嗨!”
“美惠子小姐,現在,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職責,這是軍人的職責,你懂嗎,美惠子小姐?”
“美惠子懂了!”
大島得意地說“做一百例活體解剖,這是我的櫻花計劃的一部分,我要在本土醫官學校的生理衛生課程使用的階梯教室里,每個座位都有一個人體頭蓋骨和脊椎骨,而且都是健康青壯年的人骨,每一個外科解剖學教室,保存一百個中國成年女子的喉頭和髖骨,每一個內科解剖教學室,保存一百具青壯年活體五臟六腑。我們站在講臺上,面對著這些活體,那將是多么精彩而偉大的解剖教學實驗活動啊!”
“大佐閣下,您真是個天才!”美惠子夸贊道。
“哈哈——”
“報告!”橫田在門口報告。
“進來!”
“大佐閣下!哦,美惠子小姐也在。”橫田寒暄了一下,美惠子站起身:“橫田君,您好!”
“你好,美惠子小姐!”橫田也回了一句。
大島用手一揮:“都坐吧!”
橫田和美惠子分別坐在沙發里。
大島把櫻花計劃遞給橫田,說:“橫田君,你和美惠子小姐在櫻桃溝干得不錯,這里已經變成了無人區,一座新的陸軍野戰醫院,已經在你們制造的櫻桃溝無人區誕生,我們得到了陸軍總部的表揚。現在,我已擬好了櫻花計劃,你和美惠子小姐要認真研究一下。美惠子小姐,你負責人體解剖計劃的實施,橫田少佐,你負責運送和撤離計劃的實施。實施櫻花計劃,是絕密行動,絕不能有半點泄露,只有我和你們兩個知道,如有泄漏,軍法嚴懲,懂嗎?”大島的語氣很重。
“明白!”橫田和美惠子同時站起身。
美惠子和橫田退出大島的辦公室,走下樓梯。橫田問美惠子:“美惠子小姐,浩男君跟你學習得怎么樣啊?”
“哦,浩男是個很聰明的年輕人,他很用功。不過,他對活體解剖還是很畏懼,下手很軟,需要多加調理。對了,橫田君,聽說浩男是您的干女兒梅子小姐的戀人,是嗎?”
“是的,怎么,她們怎么啦?”
“我發現,最近一段時間,梅子小姐好像對浩男有什么看法,總是回避浩男,浩男很苦惱。”
“年輕人嘛,感情上鬧點兒矛盾,都是正常的。對了,美惠子小姐,我不該問你的個人問題,你也該考慮自己的婚姻問題啦。”
“呵呵,用中國話說,我是個‘獨身主義’,生性孤僻,穿上軍裝,當了軍醫,只會拿手術刀,只對人體感興趣,至于男人嗎,呵呵——”美惠子搖了搖頭。
“哈哈——”橫田大笑起來。
“橫田君,你笑什么,您不也是單身嗎?”
橫田又笑了笑,說:“呵呵,我是軍人出身,只會打打殺殺,不會和女人溫柔,所以,沒有哪個女人能看上我。”
“橫田君,恕我直言,難道您對女人不感興趣?陽春江慰安所不是您的杰作嗎?”
橫田擺擺手,懊悔地說:“美惠子小姐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如果我沒說錯的話,大島大佐對你的櫻花活體實驗計劃很是不滿吧?”
“橫田君也會抓小辮子呀,那我們不是彼此彼此嗎?”
“哈哈——”橫田和美惠子大笑起來。
美惠子轉換了話題:“對了,橫田君,您的干女兒梅子怎么樣,她對您好嗎?”
說道梅子,橫田的臉色沉了下來:“咳,我不知道怎么說好。十年前,我親手殺害了梅子的母親百合、她的繼父林懷山和她十六歲的哥哥,我是她的仇人。為了安慰梅子,我把梅子送回國內護士學校讀書,接受了效忠和戰爭教育,后來,她接受了我這個干爸爸。畢業后,我又讓她回到了中國東北。十年了,我在她的身上花費了很多的心血。可是,不知怎么——”
橫田正說著,梅子懷里抱著病歷夾迎面走了過來,與橫田和美惠子打了一個照面。梅子試圖躲開橫田和美惠子,但是,她已經進入了橫田和美惠子的視線,不得不強忍著什么。梅子只跟美惠子打了一個招呼:“醫官長,您好!”
美惠子點了點頭,弄得橫田很尷尬,在梅子面前,橫田顯得有些別扭,似乎他的傲氣十足的樣子一下子改變了,橫田問梅子:“梅子,最近怎么不到干爸那里去啦?”
梅子好像不太愛與橫田說話,甚至沒有稱呼:“我很忙!”然后,對美惠子說:“醫官長,如果您沒有什么事,我先走了。”
美惠子點了點頭。
梅子抱著病歷夾,在橫田的面前不屑一顧地走過去,橫田氣得臉色鐵青,望著梅子遠去的背影,“哼”了一聲,悻悻地離開了美惠子。
五
陸軍特種野戰醫院戒備更加嚴了,里里外外由橫田憲兵隊把守。特別是醫院的集中營更是戒備森嚴,因為這里關押著一百名中國男女青壯年,他們都是被抓來供日軍陸軍特種野戰醫院做人體解剖試驗和人體器官標本的。
大島接到了他的上司電話,上司說:“目前的戰局,對我大日本皇軍十分不利,中國軍隊開始全面反擊,華北戰場我大日本皇軍節節失利,蘇軍也將出兵東北。所以,我們要做好撤退準備,我命令,立即實施櫻花計劃!”
地下交通員老宋及時向林宗陽、鐘定邦傳達中共滿洲省委指示,盡快搞到大島的櫻花計劃,并徹底粉碎這個計劃。經研究,林宗陽他們想出了一個混入大島野戰醫院集中營的辦法。
一大早,兩個嘴巴上圍著毛巾的掏糞工分別推著拉糞車,從集中營的一個角門出來。角門有四個日本憲兵把守,對進出集中營的人盤查得非常嚴格。
經過檢查,兩個掏糞工出了集中營,在營區外的一個小樹林里停下車,把糞桶里的糞便倒在糞池子里。突然,兩個掏糞工的身后不知從哪里竄出來兩個人,他們不是別人,正是抗聯興安嶺支隊的支隊長林宗陽和隊員趙婷婷。
兩個掏糞工嚇了一大跳,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林宗陽對兩個掏糞工說:“老鄉,別怕,我們是抗聯的。”
“抗聯?”掏糞工很驚訝地問:“你們不是都被日本人剿滅了嗎?怎么,你們還活著?”
趙婷婷說:“是的,我們還活著,老鄉,小日本快完蛋了,我們今天來,是為了解救集中營里的兄弟姐妹們。”
“那可好,那可好,”掏糞工連聲說:“聽說,這些人都要被解剖,我們都為他們捏一把汗,多年輕啊,這群可惡的小日本。”
林宗陽說:“老鄉,我們不多說了,請把你們兩人的衣服給我們換下來。”
掏糞工有些不解,問:“我們的衣服太埋汰了,你們換我們的這身破衣服干啥?”
趙婷婷解釋說:“老鄉,我們要頂替你們進集中營,你們懂了嗎?”
“哦,懂了,懂了!”兩個掏糞工把外衣褲脫了下來。
林宗陽和趙婷婷換上了掏糞工的衣服,林宗陽從衣袋里掏出兩塊大洋,分給兩個掏糞工,說老鄉,錢不多,留著路上用,我們還有任務,你們回家去吧!”
兩個掏糞工接過林宗陽手里的大洋,穿上了林宗陽和趙婷婷的外衣,一個掏糞工對林宗陽和趙婷說:“兄弟,”他沒有看出趙婷婷是女人:“你們都是好人,集中營里日本憲兵把守得非常嚴,你們可要多加小心,我們走了。”
林宗陽說:“放心吧,老鄉。”
林宗陽和趙婷婷扮作掏糞工,推著掏糞車,向集中營的角門走去。
“辛苦了,長官!”林宗陽向看守角門的日軍大尉井口打了一個招呼。
井口“哼”了一聲,用一只胳膊擋住了趙婷婷,把圍在趙婷婷嘴巴上的圍巾扯了下來,仔細看了看。
趙婷婷只好硬著頭皮,向日軍少尉粗聲粗氣地說:“太君,您辛苦!”
井口似乎沒有看出趙婷婷的破綻,而且被趙婷婷抹在身上的糞便氣味熏得直往后仰,把東洋刀鞘指向糞桶蓋:“打開!”
趙婷婷很不情愿地打開糞桶蓋,一股臭氣冒了出來,井口熏得急忙用帶著白手套的手捂住口鼻,用東洋刀鞘敲了敲糞桶,發出咣咣的響聲,感覺糞桶里沒有什么異常,說了一句:“開路!”
趙婷婷把糞桶蓋上,用毛巾圍上自己的嘴巴:“是,太君!”
經過嚴格檢查后的林宗陽和趙婷婷推著糞桶車,從大鐵門的一側角門進了集中營,來到正放風的小廣場。
這里關押著近百名男女青年,他們當中多數都是無辜青年,也有幾名被俘的抗聯戰士。
林宗陽和趙婷婷推著糞桶車,在放風人群的空隙中走過來。林宗陽用一只胳膊捅了一下趙婷婷,示意她把糞桶車推向穿著抗聯衣服的兩個戰士那邊,趙婷婷心領神會。他們看準兩個正在做舉手伸腿動作的抗聯戰士,把糞桶車故意在他們兩個中間擠了過來。林宗陽和趙婷婷順勢用手偷偷地扯了一下兩個抗聯戰士的衣襟,兩個戰士立即警覺起來,注意到林宗陽和趙婷婷。林宗陽向兩個抗聯戰士使了一個眼色,向西北角茅廁方向扭了一下頭。雖然他們都在日本憲兵的監控之下,但是,并沒有出現破綻,兩個抗聯戰士漫不經心地跟隨林宗陽和趙婷婷去了茅廁。
這個特殊時刻,趙婷婷也顧不上自己是個女人,把糞桶車放在茅廁一旁,捂著肚子,裝做去茅廁的樣子,跟隨林宗陽進了茅廁。
林宗陽對茅廁里的兩個抗聯戰士說:“同志,我們是抗聯興安嶺支隊的,我叫林宗陽,她叫趙婷婷。”
兩個抗聯戰士激動地握著林宗陽和趙婷婷的手,說:“您是林支隊長,我們早知道您的名字,您這是?”
林宗陽對兩個抗聯戰士說:“來不及多解釋了,時間緊迫,趕快把你們倆的衣服脫下來,我們換一下,然后,你們把糞便車推出集中營去,營外山林里有鐘政委他們接應,快!”
林宗陽和趙婷婷與兩個戰士迅速更換了衣服,林宗陽問:“你們都叫什么名字?”
“我叫趙玉寶。”
“我叫李二牛。”
“好,你們快去吧!”
“林支隊長,你們可要小心,日本鬼子好像要搞啥大陰謀!”
“知道了,后會有期!”四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喂,快快地,回去!”日軍中尉村上帶著兩個端著步槍的士兵向茅廁走了過來。
穿上抗聯戰士衣服的林宗陽和趙婷婷昂著頭,向村上甩了一下袖子,“哼”了一聲,慢慢悠悠地回到小操場。林宗陽湊到趙婷婷跟前,悄聲說:“我們分開,你想辦法混到女青年那邊去,了解那邊的動向。”
趙婷婷點點頭,趁日本憲兵不注意,摘下棉帽子,露出女孩子裝束,混進去了女青年的隊伍里。
“收風了,統統的回去!”村上用東洋刀鞘揮舞著。
林宗陽冒名頂替趙玉寶,混到第八營舍,同舍里有六個男青年,他們似乎沒有注意到林宗陽是替換進來的,不過其中的一個男青年好像看出點什么,問林宗陽:“喂,你們不是還有一個抗聯兄弟嗎,怎么沒進來?”
“哦,他被調到別的舍里去了,”林宗陽胡亂說了一句,然后打了一個岔,反問那個男青年:“你們是怎么進來的?”
男青年回答說:“咳,別提了,我們都是被日本人抓勞工抓來的。”
“他們把你們抓到這兒來,想做什么?”林宗陽問。
幾個男青年都搖了搖頭:“不知道,這幾天就是給吃的喝的,還沒有活干,我們都很納悶,究竟日本人想干啥?大哥,你是抗聯,你知道他們把我們抓來想干啥嗎?”
林宗陽搖了搖頭。
夜幕降臨了,營舍里透進微弱的燈光,林宗陽和幾個年青年剛要躺下,門“咣當”一聲被打開了,一個穿白大褂的軍醫推門進來,他身后跟著兩個背著步槍的日本憲兵。
林宗陽借助門外透進來的燈光,一眼看出這個軍醫是何為忠,他心里一愣,如何應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情況?他來不及多想,只好見機行事,他故意把帽沿往下拉了一下,蓋住大半個眼睛。
不過,何為忠戴著眼鏡,而且營舍里燈光很暗,他并沒有認出林宗陽來。何為忠胳膊里夾著一個公文夾,他抽出公文夾,低頭看了一眼,然后抬起頭,喊了一句:“趙玉寶!”
沒有人回答。
“趙玉寶!”何為忠加重了語氣。
林宗陽這才慢騰騰的站起身,歪著頭。
“你怎么回事,叫你的名字,你怎么不回答?”何為忠生氣地說。
林宗陽仍沒有說話,其實他是有意的不說話,因為,他怕何為忠聽出他的聲音,心想,看他們要干什么?
“快快的出來!”兩個日本憲兵急了,上前拉林宗陽。
林宗陽推開日本憲兵,整理一下帽子,從何為忠面前向門外走去,日本憲兵把鐵門“啪”地一下鎖上。
何為忠和兩個日本憲兵把林宗陽從角門帶出集中營,通過一個秘密通道,來到了外科手術室。
何為忠從白大褂的衣兜里掏出一把鑰匙,打開手術室的門,把林宗陽推了進去,示意兩個日本憲兵留在門外。
這間手術室是特殊設計的,進了手術室的大門,里面還有一溜秘密房間,各個房間都是相通的,有很多秘密通道。手術室里陰森森的,特別的靜,只聽到何為忠和林宗陽兩個人的走路聲和呼吸聲。林宗陽不敢輕舉妄動,恐怕這里有暗道機關。
何為忠把林宗陽帶到第二間手術室,一個日本女護士打開燈,照得人很清晰。女護士把手術室的門關上,退了出去。
林宗陽不知道何為忠想干什么,不過,他預感到,這里一定會有重大秘密。林宗陽不容多想,只見他一轉身,一把把何為忠的脖子摟在懷里,林宗陽輕輕地說:“別動,何軍醫,你還認識我嗎?”
何為忠被林宗陽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呆了,嘴里嘟囔著:“別,你不是趙玉寶嗎?”
林宗陽說:“何軍醫,我是林宗陽,你給我們治過傷!”
何為忠這才喘過氣來,驚訝地問:“林長官,您怎么進這兒來了?這里可太危險啦。”
“何軍醫,不多說了,我們都是中國人,看到日本人殘酷的殺戮,每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都不會無動于衷的,何軍醫,你說呢?”
“林長官說的是,這小日本太可恨了,我早都厭惡這里了,林長官,您說,您讓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
林宗陽對何為忠說:“那就看你的行動了,何軍醫,我問你,他們準備把集中營里的人怎么樣?今晚,你叫我來到這里做什么?”
何為忠回答:“林長官,這個我真不知道,他們給我的工作就是,把你們一個一個地帶過來做體檢,合格的,送到下一站。”
“不合格的是什么,把他們怎么樣?”林宗陽問。
“不合格的,就是指傳染病,包括麻風病、瘧疾等等,發現后就送出營外就地掩埋。”
“合格的,你的下一站是誰?”
“是美惠子軍醫官、梅子軍醫和浩男軍醫。”
“他們要做什么?”
“林長官,這個,我真的不知道。”
林宗陽看得出來,何為忠不像說謊,林宗陽對何為忠說:“何軍醫,我相信你的話,我們的大部隊就要打過來了,小日本快完蛋了,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
何為忠說:“林長官,我愿意立功,您說吧,讓我做什么?”
林宗陽說:“一會兒,你把我送到下一站,然后,你到女二營舍,把叫趙婷婷的女孩帶過來,她也是抗聯戰士。再有,你想辦法搞些能發生類似傳染病的藥水,懂了嗎?”
“懂了,林長官,您放心,我一定照辦。”
“那,我謝謝你了,何軍醫。”
“不用謝,林長官,咱們都是中國人,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
“那好,行動吧!”
何為忠把林宗陽簡單的做了一個體檢,叫日本女護士把林宗陽領到下一站。其實,下一站只不過是過了一個通道,林宗陽被帶到另一間手術室,手術室門前,日本憲兵中隊長井上大尉帶著兩個日本憲兵站在手術室門前。
何為忠打開本夾子,給井上大尉看了看,井上又仔細打量了一下穿著抗聯衣服的林宗陽,林宗陽沒有正視井上。井上沒有發現什么,一揮手,讓何為忠把林宗陽交給了梅子。
梅子戴著大口罩,林宗陽沒有認出她來,在走廊陰暗的燈光下,梅子也沒有認出林宗陽,她在井上和兩個日本憲兵的監視下,把林宗陽帶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很大,手術設備齊全,燈光很亮。美惠子、浩男和梅子戴著口罩,她們正在做術前準備。她們知道,大島大佐的櫻花計劃,從今晚開始,就正式實施了,眼前這位抗聯,就是第一例被活體解剖的供體。
今晚,美惠子是主刀,浩男是她的助手,梅子做護士。
在明亮的燈光照耀下,梅子一眼認出了林宗陽,站在她面前的這位英俊的男人,正是她的異父異母的哥哥林宗陽。
當年,梅子和她的母親百合被騙到中國東北,送到陽春江慰安所,母親百合遭到大島的蹂躪,十四歲的梅子也險遭不測。東北抗聯興安嶺支隊政委鐘定邦和警衛排長江雨生混進慰安所,趁機劫所。在突圍中,林宗陽的母親桂枝為救梅子母女倆,中彈身亡。梅子母親百合遵照桂枝的臨終囑托,帶著梅子來到櫻桃溝,與林宗陽的父親林懷山組成了新的家庭,梅子改名為林梅。大島和橫田制造櫻桃溝慘案,林懷山和百合以及全村三百多口人慘遭殺害,林宗陽幸免遇難。林梅被橫田抓去,橫田強行認梅子做干女兒,把她送到日本本土上了護士學校。其實,林梅的母親百合是華裔,梅子有著華人的血統。
宗陽哥還活著,櫻桃溝的那一幕,霎時浮現在林梅的面前。林梅忍不住捂著口罩,低了一下頭,強忍著把淚水咽進了嘴里。
“梅子小姐,你怎么了?”美惠子詫異地問林梅。
林梅趕忙抑制自己的情緒,說:“沒什么,軍醫官,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美惠子點了點頭。
林梅的情緒變化,被機敏的林宗陽看在眼里,他似乎覺察到眼前的梅子,雖然戴著口罩,仍然很像他的妹妹林梅。
林梅知道,在這個關鍵時刻,如果有一點表露,不但哥哥林宗陽不能生存,而且,連她自己也會招致不測。林梅想,為什么這個櫻花計劃的第一例實施對象,偏偏就是自己崇敬和相戀著的人呢?假如,他不是林宗陽,林梅盡管她不愿做這件事,但也會去按照計劃去做。這是因為,她從一個天真的少女,成長為大日本皇軍的一名上尉軍醫,離開櫻桃溝后的十年中,她所經歷的都是血腥,所經受的教育都是效忠和戰爭。她從一個被殺戮和厭惡殺戮的少女,逐步變成了一個麻木、效忠,甚至是參與殺戮的年輕女軍醫,她發誓,她要做一名最優秀的醫生。
然而,這一切,都被異父異母的哥哥林宗陽的出現所打亂,墻壁上的時鐘“咔咔”跳轉的聲音,在催促著她,她必須做出最后的選擇。
“梅子,該注射麻醉劑了,你在想什么?”身旁的軍醫浩男,在催促她。
林梅忽然在思緒中驚醒,她“哼”了一聲,但必須盡快做出最后的選擇,她下意思地背著美惠子和浩男,把一支麻醉藥玻璃瓶打破后,迅速倒在了消毒棉球上,然后快速把葡萄糖液抽進了注射器。
林梅這一連串的動作,做得是那么熟練,是有意識,還是下意識,連林梅自己也說不清楚。
林宗陽懂日語,他知道美惠子和浩男在催促林梅做什么。
兩個背著步槍的日本憲兵上前,伸手就要把林宗陽綁在手術床上。
“退后,他自己會上床,無論怎么堅強的人,到了這個時候,他都會喪失一切意識,他會主動配合你的,明白?”林梅用日語對兩個日本憲兵說。
“嗨!”日本憲兵退后了。
其實,林梅這些話,是有意無意地給林宗陽聽的,因為,她知道林宗陽懂日語,接下來該怎么做,她也不知道。
林梅端著托盤,抬起頭,對站在面前的林宗陽用漢語說:“年輕人,請上床吧,我們將給你做一次夢幻般的體能測試,如果你不想做,那就說明你膽怯了。”
其實,剛才林宗陽沒有注意到,林梅的換藥動作,但他意識到林梅不會對他無動于衷。盡管如此,林宗陽還是做好了應對準備,他絕不能讓林梅把麻醉藥注射進去,如果他昏睡過去,那他真的就會被解剖了。林宗陽決定,在林梅注射之前動手。
林宗陽剛才聽了林梅用激將法刺激他的話,順勢“哼”了一下,徑直走到手術床,躺下了。
“梅子小姐,你的話還真靈驗,幾句話就制服了一個抗聯戰士,難道人到了這個時候真的就崩潰了嗎?”美惠子用日語對梅子說。
浩男伸出拇指表示贊許,梅子微微地點了點頭。
林宗陽躺在手術床上,聽懂了美惠子的對話,但沒有表現出異常來,他在尋找最佳的行動機會。
梅子把托盤放在了床邊手推車上,卷起林宗陽的左臂袖口,拿起鑷子,蘸上消毒棉球,給林宗陽的肘窩處進行了消毒。然后,在拿起裝著蒸餾液的注射器,同左手的拇指和食指重重地捏了兩下林宗陽的消毒部位。林宗陽已經感覺到了,林梅捏他這兩下,是給了一個行動的暗號。美惠子和浩男并沒有看出什么,因為,林梅的這些動作,都是常規動作。
林宗陽還是做了最壞的準備,他做了抵抗藥液吸收的內功。林梅把注射器對準林宗陽的肘窩,輕輕用針頭刺破林宗陽的皮膚和靜脈血管,一針與全身麻醉相同計量的葡萄糖液流進了林宗陽的血管里。
憑注射后的感覺,林宗陽意識到他沒有暈,此時,他已經領會到了林梅的意圖,故意裝作昏睡過去。
美惠子示意林梅動手,林梅點了點頭,上前把林宗陽的上衣扣子解開,坦露出年輕男人的胸膛,這是她曾經愛戀過的男人的胸膛。然而,在這個特殊時刻,她只是一個閃念。隨后,林梅對林宗陽的胸膛做了全面的消毒,向身邊的浩男示意,消毒準備做好了。
美惠子拿出畫筆,在林宗陽胸前的各個器官部位,給她的助手浩男畫出下刀的線路。美惠子勾畫完后,對浩男說:“浩男君,我們可以開始了。”
浩男點點頭,伸出右手,示意梅子拿手術刀。梅子從器械托盤里抽出一把手術刀,故意磕了兩下,遞給浩男。
浩男用左手輕輕撫摸了一下林宗陽的胸膛,這一動作,使林梅一下子想起了浩男在同一張手術床上,面對一個中國的年輕姑娘,做著同樣動作的情形,一股憤怒涌上了她的心頭,她厭惡他,特別是林宗陽突然出現,使林梅更加厭惡浩男。
浩男把手術刀對準林宗陽的左肋下部,剛要下刀,只見李宗陽“刷”地一下坐起身,一把奪過浩男手里的手術刀,用胳膊肘重重地砸在了浩男的耳根部,這一招,是林宗陽的致命動作,雖不能斃命,但是,至少昏厥幾個時辰。浩男一聲沒吭,倒在了手術床上。
此時的林梅,一切都順其自然了,躲到了手術室的墻角里。
美惠子被這一幕驚呆了,不過,她畢竟經受過正規軍訓,馬上又冷靜過來,伸手就去抓掛在墻壁上的手槍。說時遲,那時快,林宗陽一個飛身躍了過去,一把抓住美惠子拿槍的手,美惠子哪里是林宗陽的對手,林宗陽一使勁,把美惠子的手腕子掰了過來,奪下手槍。美惠子急忙伸手去按墻壁上的報警器,在千鈞一發之際,林宗陽不能開槍,把捏在左手里的手術刀, “嗖”的一下甩過去,手術刀像飛鏢一樣正中美惠子的脖子,割斷了她的喉嚨和一根頸動脈,這個發誓為天皇而效忠的殺人惡魔,終于倒在了抗聯戰士的面前。
手術室里發生的這一切,在門外站崗的井上大尉和兩個日本憲兵全然不知,因為,手術室是兩道門,而且,林宗陽干得干凈利落,動靜很小。
林梅沒有出聲,她只是愣愣地站在手術室,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林宗陽示意林梅幫忙,這時的林梅猶如在夢境中醒來,她對林宗陽殺死美惠子,打暈浩男,感到很懊悔,突然轉身,摘下掛在墻壁上的另一支手槍,瞄準了林宗陽。
林梅一臉怒氣,對林宗陽說:“把槍放下!”林梅的聲音不大不小,可見她的內心在斗爭。
林宗陽被林梅的反常行為嚇了一跳,林梅或者真的開槍,或者去按報警器,或者——,他想了幾個或者,輕聲地對林梅說:“梅子,你要干什么?”林宗陽已經做好了應對林梅的準備。
“不干什么,快放下槍,不然我開槍了!”林梅仍把槍口對準林宗陽。
“梅子!你——”
“林宗陽,我開槍了!”林梅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真的要扣動扳機了。
林宗陽如果舉槍向林梅開槍,一定會驚動手術室外面的井口大尉,那行動計劃將完全會落空,所以,他只好依了梅子。
“梅子,哥聽你的,”林宗陽把手槍輕輕放在了地板上,然后站起身,面對著林梅,說:“梅子,你開槍吧!”
林宗陽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林梅,他想,假如林梅真的要開槍,憑借自己的機敏,會在林梅扣動扳機的一秒鐘之內,躲過子彈,然后撿起手槍,沖出手術室。
林梅沒有開槍,只是愣愣的注視著林宗陽,情感和仇視在交織著她,她的眼前浮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畫面:醫官學校畢業典禮,她舉起右手,宣誓為天皇陛下效忠。月夜,他和戀人浩男在櫻花園里相依著。十年前,她和自己最崇敬、也是暗戀著的異父異母的哥哥林宗陽,漫步在櫻花園;是他,在危急時刻,把她和母親百合藏在了菜窖里,把生的希望留給了她,自己毅然走向了死亡的西河套——
情感終于戰勝了仇視,林梅放下了對準林宗陽手槍,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她低著頭,對林宗陽說了一聲:“你走吧!”
林宗陽終于松了一口氣,對林梅說:“梅子,我們一起走!”
林梅沒說話,突然,她又雙手舉起了手槍,用命令的口吻說:“快走,不然我開槍了!”
“梅子,我這樣是出不去的,我們一起想辦法走!”林宗陽堅持帶林梅一起走。
“你躺在手術床上,我把你送出去!”林梅說。
“不行,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大島和橫田的櫻花計劃我還沒有拿到,這可能關系到幾百條生命。梅子,你已經做出了選擇,我相信,你一定能幫助我!”林宗陽一字一板地對林梅說。
林梅仍然把手槍對準林宗陽:“我不管,你走不走,不走,我真的要開槍了!”
林宗陽見說服不了林梅,只好按照林梅的辦法去做。
“鈴——”手術室的鈴聲響了,對講機里傳出來門外站崗的井口大尉聲音:“美惠子軍醫官,何軍醫送標本來了!”
手術室里又緊張起來,林梅裝作美惠子的聲音,對著對講機回了一句:“知道了,等一下!”
然后,林梅問林宗陽:“怎么辦?”
林宗陽對林梅說:“梅子,我知道,何軍醫送進來的是抗聯女戰士趙婷婷,在陽春江慰安所里,你們還一起生活過,她是進來配合我行動的。”
“婷婷?”這一切都給林梅以驚訝,莫非何軍醫也是?
林宗陽點點頭,說:“梅子,沒有時間了,我把美惠子的尸體推出去,把趙婷婷換進來,快!”
林宗陽迅速把美惠子的軍醫官外衣和自己的抗聯外衣互換下來,把美惠子的尸體放在了移動擔架車上,用白布單蓋好,然后,把暈厥中的浩男放在了手術床上,也用白布單蓋上。
此時的林梅,已經不能再反駁林宗陽了,她向覆蓋白布單的美惠子深深地鞠了一躬,把移動擔架車交給了林宗陽。
手術室外的走廊戒備森嚴,每個門口均有日本憲兵把守。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何為忠帶著抗聯女戰士趙婷婷等在了手術室外,身后,站著日本憲兵大尉村上和兩個日本憲兵。
身著美惠子軍醫官服裝的林宗陽把移動擔架車推了出來,井口大尉知道,手術室已經做完了活體解剖,推出來的是那個抗聯的尸體,所以,他沒有仔細盤查。
此時的林宗陽也知道,何為忠已經按照他的部署,把趙婷婷帶進來了。他看了一眼趙婷婷,故意甩過頭去。
林宗陽向何為忠使了一個眼色,何為忠看出來此人是林宗陽,便抽出胳膊里夾著的本夾子,與林宗陽做了一個交接,在遞給林宗陽簽字鋼筆的一瞬間,把手里的一小瓶藥水塞到林宗陽的手里。林宗陽用鋼筆在本夾子上簽上了美惠子的名字后,把鋼筆連同本夾子一起遞給了何為忠。
他們都戴著大口罩,誰也沒有說話,交接后,林宗陽把覆蓋白布單的美惠子尸體的移動擔架車交付給何為忠,何為忠把趙婷婷移交給林宗陽后,推著移動擔架車,在村上大尉和兩個日本憲兵的護送下,離開了手術室的走廊。
林宗陽把趙婷婷帶進了手術室,這一切,都是按照程序來做的,井口并不知道手術室里發生的事情。
“婷婷,”林宗陽摘下口罩,介紹說:“你還認識她嗎?”
趙婷婷搖搖頭,林梅早已經認出了趙婷婷,她摘下口罩,注視著趙婷婷。
趙婷婷仔細看著林梅,終于認出來了:“你是梅子?”
“婷婷姐!”梅子撲到了趙婷婷的懷里,趙婷婷把林梅抱在懷里,說:“梅子,真沒想到,你還活著,十年了!”
兩姐妹傷感地哭訴著。
“婷婷,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趕快行動!”林宗陽催促說。
趙婷婷點點頭,說:“支隊長,下一步我們該怎么做?”
林宗陽注視著林梅,用肯定的語氣對林梅說:“梅子,我們非常感謝你做出的正確選擇,現在,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這件事情只有你去做最合適。我們需要盡快得到大島和橫田的櫻花計劃,這個計劃,很有可能與集中營里的近百名男女青年有關,還有陸軍野戰醫院,他們櫻花計劃的具體行動方案,我們現在還不得知,這個計劃在大島和你的干爸橫田手里,只有你才會進出橫田的辦公室,才有機會得到這個計劃。梅子,你是中國的后裔,也是我林家的人,為了眾多鮮活的生命,為了保護這所醫院,給我們的民族留下寶貴的遺產,我想,你一定會做到的,梅子?”
趙婷婷揭開手術床上的白布單,浩男還在昏睡,趙婷婷對林梅說:“梅子,這是你的男友浩男吧?”林梅點點頭。
趙婷婷說:“梅子,浩男受軍國主義教育很深,如果他醒過來,將會出現非常不好的效果,我們不會讓他暴露我們的,所以,他只能去死。但是,你哥哥,我們的林支隊長,之所以沒有一招斃命,就是看在你的份上留他一條性命,梅子,時間不多了,去吧!”
林梅終于默許了,林宗陽把何為忠送給他的那瓶藥水給了趙婷婷,說“這是一瓶特制的藥水,只會起痘,不傷及身體,你留在手術室,用這瓶藥水,灑在你和浩男的臉部、脖子和雙手處,事成后,我們把你和浩男當做傳染病人送出醫院去。”
“明白!”趙婷婷回答。
林宗陽摘下墻壁上美惠子那把手槍,遞給趙婷婷:“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不準開槍!”
趙婷婷點點頭。
此時的林梅,已經徹底的倒在了林宗陽一邊。林梅知道,這間手術室,還有一條秘密通道,從手術室解剖下來的人體器官標本,通過這條秘密通道送出去。這條秘密通道與橫田辦公室的通道相連,直接可以進入橫田辦公室。除了大島、橫田、美惠子、浩男和梅子,其他人是不能進入通道的。
林梅推開擺在墻角的藥品柜,按了一下墻壁上幾乎與墻壁分辨不出來的按鈕,“嘎吱”一聲,墻壁上露出一扇門洞,林梅示意林宗陽進去。
林宗陽稍微猶豫了一下,然后,拔出手槍,鉆進了門洞,林梅拿起手電筒,示意趙婷婷把藥品柜恢復原樣,也隨后鉆了進去。
通道一米多高,能兩個人并列彎腰行走。林梅一只手拉著林宗陽,一只手打著手電筒,她們借手電筒的光亮進入了通道深處。
轉過第三道彎,有一個通往地面的出口,林梅停下來,對林宗陽說:“上面就是橫田的辦公室了,你不能上去,生人是不能進入這個通道的,你在這里等我。”
“梅子,一定要小心!”林宗陽緊緊握住林梅的手。
這一握手,是給林梅的鼓勵,也是給她的提醒。
林梅輕輕地按了一下通道口墻壁上的電鈕,通道門打開了,一道亮光射進了通道。林梅把手槍放進槍套里,正了正軍帽,走出了通道。
出通道口右拐,就到了憲兵隊長橫田的辦公室門口。走廊里有兩個憲兵流動哨,他們知道林梅是橫田隊長的干女兒,看見林梅過來,其中一個憲兵問:“梅子軍醫,這么晚了,您怎么?”
“橫田隊長他在嗎?”梅子問。
“他不在,您有事嗎,梅子軍醫?”
“有事,快把橫田隊長的門打開,我有急事,給橫田隊長打電話!”
“這——”憲兵遲疑了一下。
“八嘎,這什么,打開!”林梅罵了一句。
憲兵“嗨”了一聲,急忙掏出腰間的鑰匙,把橫田辦公室的門打開。
為了不讓憲兵警覺,林梅又教訓了憲兵一下:“現在是非常時期,你們不許偷懶,不許睡覺!”
“嗨,”兩個憲兵離開了。
林梅進入橫田的辦公室,沒有開燈,她打開手電筒,快速翻找那份櫻花計劃。辦公桌上,抽屜里,茶幾底下,書柜里,幾乎可能的地方都翻遍了,還是沒有找到。
林梅靜了靜,又重新掃視了一下這間辦公室,最后他把手電筒定格在掛在墻壁上的一幅櫻花圖上。櫻花,林梅一下子醒悟了,她站在凳子上,把胳膊伸進了櫻花畫像鏡框后,摸到了一份文件筒,抽出來展開一看,果然是絕密文件——櫻花計劃。
林梅迅速把櫻花計劃平攤在辦公桌上,掏出微型照相機,同嘴巴叼著手電筒,一只手翻文件,一只手用微型照相機“咔嚓、咔嚓”地拍照。等到拍完最后一張時,她聽到了門外走廊里有“咔咔”的皮靴聲音,由遠及近。林梅感到有情況,快速卷起文件筒,送回原處。
林梅打開燈,坐在橫田辦公室的椅子上,調整一下呼吸。
“有什么情況嗎?”門外傳來了憲兵隊長橫田少佐的聲音。
值班的兩個憲兵回答:“報告長官,沒有情況,就是梅子軍醫在您的辦公室。”
“梅子?她來做什么?為什么讓她進我的辦公室?”橫田警覺起來。
“長官,她是您的干女兒,您說過,梅子可以隨意出入您的辦公室。”
“八嘎,這么晚了,她要干什么?”橫田急忙推開士兵,推門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梅子已經有了準備,平靜了許多,見橫田進來,站起身,向橫田鞠了一躬:“干爸,我有急事向您匯報,但您不在辦公室,我給您住所打電話,沒有接,請原諒,您的干女兒深夜冒昧進了您的辦公室。”
橫田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梅子叫他干爸了,警覺一下子消失了許多。但是,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向掛在墻上的櫻花圖走過去,伸手向鏡框后面摸了摸,抽出文件筒,仔細看了看自己做過的標記,見沒有破綻,又放回原處。
橫田問梅子:“梅子,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必須要到我的辦公室里來?”
梅子見橫田沒有看出櫻花計劃的破綻,故意耍起脾氣:“為了實施你的櫻花計劃,人家忙了大半夜,你不表揚人家,反而埋怨人家,哼!”
這一招果然奏效,橫田感到梅子畢竟是他的干女兒,已經完全適應了他的效忠教育,所以放松了警覺,說:“梅子,干爸理解你的辛苦,你們干得不錯,快說,今晚你有什么要緊事報告?”
梅子從衣袋里拿出一份名單,遞給橫田:“干爸,這是我和美惠子軍醫官,還有浩男君,對集中營里的所有人員進行的登記,總共九十八名,今晚,檢查了兩例,一男一女,都是抗聯,不過,他們都患上了傳染病,已經送到營外,做了活埋處理。”
“什么傳染病?”橫田問。
“是急性肺結核,傳染性極強。”
林梅抄起電話機,搖了幾下,對著聽筒說:“給我接外科手術室!”
聽筒里傳出來女接線員的聲音:“少佐閣下,接通了,請聽好。”
一旁的林梅心情一下子緊張起來,橫田要向手術室核實她剛才說的話,這節骨眼上,她既怕趙婷婷接電話,也怕她不接電話,一旦核實不符,橫田一定會親自去手術室,那后果將不堪設想。
“嘟嘟嘟,”電話里傳來一陣回聲,手術室沒有人接通,他剛要問林梅,手術室里為什么沒有人,電話里傳來了一個日本女人的聲音:“請問,您是哪位?”
電話是趙婷婷接的,她知道林梅遇到了麻煩,如果不接電話,會更麻煩,她學過日語,只好以美惠子的名義接了電話。
“是美惠子小姐嗎?”橫田問。
“隊長閣下,是我,這么晚了,您有事嗎?”
“梅子告訴我說,你們手術室送走了兩個得了傳染病的抗聯,是嗎?”
“是的,隊長閣下。”
“美惠子軍醫官,你們要嚴格排查集中營里的每一個人,控制傳染,絕不能讓傳染病蔓延下去,發現一例活埋一例,我們需要健康的活體,懂嗎?”
“嗨!”
橫田放下了電話,林梅一顆懸著的心落下了。
橫田對林梅說:“梅子,不早了,快回去休息,明天和美惠子小姐,還有浩男,抓緊對集中營普查,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做,你回去吧!”
林梅站起身:“那我走了,干爸,您也要早點休息,晚安!”
“晚安!”橫田揮了一下手。
林梅輕松地出了橫田的辦公室,沿著秘密通道,返回了通道口。
林宗陽在通道口焦急地等候,看見林梅回來,高興地問林梅:“梅子,沒有事吧?”
林梅點點頭。
“沒事就好,我們趕快返回手術室去!”林宗陽拉著林梅的手,沿著手電筒的光亮,返回了手術室。
看見林宗陽和林梅安全地返回來,趙婷婷焦急的心情總算落了地。林梅好像參加馬拉松中途退出比賽的運動員,見到趙婷婷,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
趙婷婷急忙上前安撫林梅:“梅子,沒事吧?”
林梅搖搖頭,從衣兜里掏出微型照相機,把膠片倒入膠卷盒里,打開后蓋,退出密封的膠卷盒,交給林宗陽。
林宗陽說:“謝謝你,梅子。”林宗陽拍了拍林梅的肩膀,說:“事不遲疑,我們必須馬上行動,梅子,你行嗎?”林宗陽用了激將法。
林宗陽的激將法果然奏效,在這種場合下,她只有跟著林宗陽了。她站起身來,有氣無力地對林宗陽說:“開始吧。”
林梅揭開蒙著白布單的浩男,看見他的臉上、脖子上和雙手處,都出現了痘痘。浩男仍在昏迷中,但還有呼吸,只是腦神經的作用,還需要一段時間才會醒來,這一招,是林宗陽在特訓班經過嚴格訓練的。
林梅對林宗陽說:“哥,你們快走吧,我要呆在這里。”
林宗陽阻止說:“不,梅子,你必須跟我們走,發生了這種情況,你呆在這里,非常危險!”
林梅解釋說:“如果我們都出去,必然引起大島和橫田他們懷疑,你們的行動將會前功盡棄。”
趙婷婷說:“梅子說得對,可是,梅子你?”
“婷婷姐,只有這樣了,我現在是橫田的干女兒,他們是不會把我怎么樣的?”
林梅又對林宗陽說:“哥,快,你用槍托打我耳后一拳!”
“梅子,你瘋了!”林宗陽說什么也不肯。
林梅急了:“你打不打,不打我要喊人了!”
趙婷婷阻止說:“梅子,你要干什么?”
林梅對林宗陽急迫地說:“我最后說一句,你打不打?”
此時的林宗陽,真的怕林梅做出什么事情來,他只有忍痛下手了。他舉起槍托,對著林梅的耳后打了下去,林梅一聲沒有坑,慢慢地倒了下去。
“梅子!”林宗陽和趙婷婷不約而同地喊了一聲。
林宗陽吩咐說:“婷婷,和梅子換一下衣服。”
“明白!”趙婷婷回答,與昏厥過去的林梅互換了衣服。
林宗陽和趙婷婷把浩男抬到移動擔架車上,覆蓋上白布單。趙婷婷戴上大口罩,推著浩男,林宗陽推著另一輛移動擔架車,出了手術室。
門口站崗的井口大尉知道,手術室里應該有四個人,軍醫官美惠子、軍醫浩男和梅子,還有一個是女抗聯,做完解剖,應該推出一輛移動擔架車,可現在,出現了兩輛,他有些懷疑,攔住了推在前面趙婷婷的移動擔架車,問穿著梅子軍醫、戴著大口罩的趙婷婷:“梅子小姐,車上是什么人?”
趙婷婷也學過一些日語,她告訴井口說:“很不幸,是浩男君,他已經被后面的那個女抗聯感染上了很強的傳染性病毒,已經昏厥過去,現在必須把他們馬上送出營外去隔離治療。”
井口知道浩男軍醫是梅子的戀人,伸手揭開躺在移動擔架車的浩男,確實是浩男,臉上起滿了水痘。他用手套捂著口鼻,但仍還有些懷疑。
這時,等候在消毒區外的何為忠過來解了圍,何為忠用日語對井口說:“井口君,浩男君和女抗聯不幸感染惡性病毒,這種病毒傳染性極強,請不要接觸他們,情況緊急,現在必須立刻把他們送出營地外,做隔離治療,快!”
聽了何為忠的話,井口已經確信無疑,趕忙對穿著美惠子軍醫官服裝的林宗陽說:“軍醫官小姐,請!”林宗陽沒有說話,向趙婷婷和何為忠甩了一下頭。
何為忠把本夾子交給林宗陽,林宗陽夾著本夾子,跟在何為忠和趙婷婷推著的兩輛移動擔架車,走出手術室走廊,出了正門,上了等候在門前的救護車。
為了控制浩男,以免他醒來報警,在救護車里,趙婷婷也使用了何為忠的藥水,躺在了擔架上。
救護車拉著警報,呼嘯地向戒備森嚴的醫院大門駛去。
六
美惠子軍醫官失蹤,浩男染上傳染病被送出醫院,這讓大島非常惱火,他把橫田叫到自己的辦公室,狠狠地罵了他一頓:“八嘎!蠢豬!你們的憲兵隊,都是一群廢物!”
橫田筆直地站在大島面前,不住地“嗨!”
站在大島面前的還有井口大尉、村上大尉。
井口大尉見狀,對大島解釋說:“大佐閣下,我認為,這件事情發生得很蹊蹺,昨晚,我是親眼看到美惠子軍醫官、浩男軍醫和梅子軍醫,一同把那個抗聯帶進手術室的,做完解剖術后,我看到推出的那個人胸部和腹部已經明顯凹陷下去了。”
大島問井口:“井口君,你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井口不敢撒謊!”
“幺西,”大島站起來,指著橫田問:“橫田君,美惠子小姐和浩男君,一個失蹤,一個感染病毒,只有你那個干女兒梅子,她卻安然無恙,你怎么解釋啊?”
橫田急忙辯解:“大佐閣下,梅子軍醫是由我一手調教的,她對天皇陛下忠心耿耿,況且,浩男君是她的戀人,梅子絕不會背叛天皇陛下,作出如此蠢事的!”
“八嘎,不是梅子,那又是誰呢,是我、是你、是他們?”大島指著自己、橫田、井口和村上。
“絕不會!”橫田回答。
“還有誰接觸過手術室?”大島問。
村上大尉報告說:“還有何軍醫!”
“是那個何為忠嗎?”大島問。
“是的,大佐閣下,“村上報告說:“昨晚,是我陪何為忠,何軍醫在集中營帶出來的那個抗聯,然后,由何軍醫交給梅子軍醫的,推出來那個尸體的也是何軍醫送走的。”
“一群廢物!”大島急了:“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在你們的眼皮底下發生這么大的事情,你們卻全然不知,失職,失職!”
“嗨!”橫田、井口和村上一起說:“我們失職,請大作閣下處罰!”
“處罰,哼!”大島氣憤地說:“處罰你們有什么用,我的櫻花計劃由誰來實施?”
大島忽然想起了什么,問橫田:“橫田君,你的那份櫻花計劃絕密文件沒有出現差錯吧?”
橫田從褲兜里掏出櫻花計劃,遞給大島:“請大佐閣下過目!”
大島接過櫻花計劃,翻了兩頁,還給橫田:“幺西,櫻花計劃是我的最后一只王牌,絕不能有半點閃失,必須嚴格排查一切可疑之處。”
大島停頓了一下,對橫田說:“去,把那個何為忠,還有你那個干女兒梅子,都給我抓來,我要親自審訊!”
橫田“嗨”了一聲,剛要轉身,被大島叫住:“慢,橫田君,梅子小姐還是由井口君去帶吧!”
陸軍特種野戰醫院的刑訊室設在醫院的地下室,位于門口的一間是審問室,燈光很暗,四腳高墻,透過鐵窗射進來幾道微弱的光亮。審訊室里的擺設非常簡單,一張桌子,三把椅子。
林梅被銬上了手銬,不過,她仍穿著日軍軍醫服裝,只是沒有戴軍帽,齊肩的秀發顯得有些凌亂,她的臉色雖然有些憔悴,但看上去很鎮定。
林梅被兩個荷槍實彈的日本女兵押解著,這是大島專門安排的,也是他出于對梅子軍醫的尊重。
兩個日本女兵把林梅安排在屋子中央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井口向她們揮了一下手,兩個日本女兵示退出鐵門外。
“大佐閣下!”站在鐵門口的兩個日本女兵向大島打了一個立正。
大島走進審問室,井口報告:“大佐閣下,梅子軍醫已經帶到!”
“幺西,”大島坐在了椅子上,示意井口坐下。
井口抱著審訊記錄本夾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對大島說:“大佐閣下,您可以開始了!”
“幺西,”大島笑了笑,問坐在對面的林梅:“梅子小姐,你不想問一問,我請你到這里來做什么嗎?”
“哼,”梅子瞪了大島一眼,然后把頭扭了過去。
“梅子小姐,好大的脾氣呀,我對你這樣的禮遇,你應該感謝我才是啊!”
林梅頭也沒回,舉起帶著手銬的雙手,怒沖沖地說:“哼,禮遇,這就是你給我的禮遇嗎?”
“哦,井口君,你是怎么搞的,”大島故意做出自責的樣子,對井口說:“快,叫她們把手銬給梅子小姐打開!”
“嗨!”井口站起來,開門把一名女兵叫進來:“打開!”
女兵掏出鑰匙,把銬在林梅雙手腕子上的手銬打開,退出審問室。
大島對林梅說:“梅子小姐,作為你的上司,我要問你幾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我。梅子小姐,那天晚上,手術室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林梅沒有回答,她是在想,應該怎樣回答大島的問題。
大島又問:“美惠子軍醫官去哪啦?”
林梅回答:“她被那個抗聯感染上了惡性病毒。”
“是什么病毒,你是怎么知道美惠子感染上病毒?”
“您是特種野戰醫院的長官,對烈性病毒的知識,應該比我還更專業,美惠子軍醫官的臉上和脖子上起了水痘子,蔓延很快,而且,浩男君也有感染的跡象。”
“她是怎么被感染的,你為什么沒有感染?”
“美惠子軍醫官最先接觸那個抗聯肉體,是她在那個抗聯的胸前畫的解剖圖,浩男君是主刀,當然是她們直接接觸所致。”
“你說的有一些合理,但是,你作為她們的護士,為什么沒有向門外的井口君通報?”
林梅辯解說:“井口君和兩個士兵都沒有穿防護服,您是知道的,這種病毒甚至通過兩個人對話呼吸的氣體就可以傳播出去的。”
“后來手術室里又發生了什么,你怎么解釋?”大島一串連珠炮式的提問。
林梅想,如果隱瞞林宗陽的事情,浩男一旦醒來,他一定會如實向大島說出手術室里的真實情況,到那時,林梅自己將必死無疑。所以,她只好按照邏輯推理的思路來還原手術室里的情況,她知道,好在浩男是先被林宗陽打昏厥過去,后來美惠子的事情他是不知道的。
林梅回答說:“美惠子軍醫官和浩男君感染病毒的事情,都是發正在手術室出現意外事情之后。”
“什么意外事情?”大島追問。
林梅開始向大島講述浩男在昏厥之前知道的事情,林梅說:“未發現那個抗聯感染病毒之前,我給那個抗聯注射了麻醉藥,注射麻醉藥的整個過程,都是在美惠子軍醫官和浩男君的監督下完成的,我想,大島閣下已經實地勘察現場了。”
“是的,那后面發生了什么?”大島問。
林梅回答:“美惠子軍醫官和浩男君已經做好了對那個抗聯解剖的準備,我做她們的助手,浩男君剛要下刀,誰知,那個抗聯突然起來,一拳打倒了浩男君,我和美惠子軍醫官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嚇呆了。”
后面的事情,林梅因為知道浩男最先被打暈,以后的事情他全然不知,所以,林梅按照常理解釋說:“不過,我很快就反應過來,急忙去摘掛在墻壁上的手槍,卻被那個抗聯奪了過去,他用槍托狠狠地打在了我的耳后,我一下子昏了過去,以后的事情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來的時候,井口君進手術室發現,手術室里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好一個天真的故事,”大島輕輕地拍了兩下手掌,說:“梅子小姐,你講得很精彩,這么說,我還要獎勵你的勇敢!”
“不敢當,我只不過是做了一名大日本皇軍戰士應該做的事情。”
“說得好,”大島站起身,來到林梅的面前,說:“梅子小姐,請你把耳后的頭發撩起來,好嗎?”
林梅知道,這是大島在驗傷,她撩開左耳后的頭發,露出了一塊血印。
大島看了一眼林梅耳后的血印,回到座位上,問林梅:“還有一個問題,你給那個抗聯已經注射了麻醉藥,他為什么會突然坐起來襲擊你們?梅子小姐,你怎么解釋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我也一直再想,后來,我回想起來,我在給那個抗聯靜脈注射時,他的血管好像非常僵硬,全身肌肉在不停地收縮,當時,我以為他是很害怕以后會發生什么,現在想來,他是在抵抗麻醉藥的吸收,這個人可能是學過醫,或者是用特有的控制毅力,抑制昏睡。”
大島聽完林梅的講述,又輕輕地鼓了幾下掌,笑著說:“精彩,梅子小姐簡直是一部諜戰小說的作家,這個諜戲講得天衣無縫,說真的,我很佩服梅子小姐的天才!”
“大佐閣下過獎了,梅子不敢當。”
大島問井口:“井口君,當時你就在手術室門口,確實沒有聽到里面的動靜嗎?”
“是的,大佐閣下,確實沒有聽到!”井口回答說。
“那后來發生了什么?”大島繼續問井口。
井口回答說:“后來,我看到美惠子軍醫官推出來一個尸體出來,與何軍醫交接后,美惠子軍醫官親手把那個女抗聯帶進了手術室。這一切,我沒有看出什么異常。”
“那以后,你又聽到了什么,看見了什么?”大島追問井口。
井口回答:“手術室里沒有任何動靜,我感覺是一切正常。過了兩個時辰,梅子軍醫和美惠子軍醫官各推出一個移動擔架車,我對此生疑,心想,進去一個女抗聯,怎么推出兩個擔架來?于是,我把梅子軍醫推出的擔架車攔截下來,梅子軍醫告訴我說,這輛車里躺著的是浩男君,他感染上了傳染性病毒,必須送出醫院外去治療。我揭開白布單一看,果然是浩男君,他的臉上、脖子上滿是水痘。梅子軍醫還告訴我說,后面美惠子軍醫官推著的那輛擔架車上,躺著的就是那個感染惡性病毒的女抗聯,我們沒有防護服,沒有再敢揭開檢查,立即放他們出了手術室。”
“八嘎,”大島罵了井口一句:“梅子小姐已經昏厥在手術室里,你在手術室外怎么能見到梅子?”
井口站起來,說:“大佐閣下,井口失職,后來,在手術室里發現了穿著女抗聯的梅子,原來,那人是趁梅子小姐昏厥之機,換上了她的衣服混出來的,美惠子軍醫官也是被打倒后被偷梁換柱的,大佐閣下,井口認罰!”
“八嘎,一群廢物!”大島急了,給井口一頓臭罵,然后對門外喊:“來人!”
兩個日本女兵進來:“長官,您有什么吩咐?”
大島命令說:“把梅子小姐帶下去,要好好伺候!”
“嗨!”兩個日本女兵押著林梅走出了審問室。
林梅走后,大島命令井口:“去,叫橫田少佐把那個中國的軍醫,何為忠抓來!”
“嗨!”井口到審問室外給憲兵隊長橫田少佐打電話,傳達了大島的命令。
一個時辰過后,橫田帶領兩個士兵把何為忠押解到審問室。
何為忠雙手被銬上手銬,他已經料到可能出了問題,他思索著,應該怎樣應對,他搶在了大島問話前,問大島:“大島先生,我是您屬下的軍醫,為什么把我帶到這里來?”
大島已經懷疑上了何為忠,他沒有正面回答何為忠的問話,反而對橫田說:“橫田君,還是把何軍醫帶到隔壁去吧,到那里去和何軍醫談談,你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隔壁一間是刑訊室,口字型的木架子橫木上,垂落著兩只吊環,吊環兩側垂掛著繩索、皮鞭、鐵鏈。面對口字型木架,一米多高的火爐子里,焦炭燃燒正旺,一把鐵烙鐵在炭火里已經燒得火紅。火爐子旁邊,還有老虎凳,電烤椅等各種刑具。
橫田命令刑訊手把何為忠的手銬打開,然后,把何為忠的兩只手腕綁在頭頂上的兩只吊環上。
何為忠怒視著橫田,說:“橫田,快把我放了,你們這樣對待一個為你們做事的中國醫生,天理難容!”
“嘿嘿,”橫田冷笑了兩聲:“何軍醫,進到這里來可就由不得你了,什么天理難容,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你們中國有句俗話,叫‘識時務者為俊杰’,我看,你還是乖乖地招了,免得受皮肉之苦。”
“你讓我招什么?”何為忠抖了抖吊在頭頂上的胳膊。
橫田一把抓住何為忠的頭發,惡狠狠地問:“快說,你和那兩個抗聯是不是同伙?”
何為忠說:“不是,帶兩個抗聯去手術室不是你下令的嗎?”
“我下令不假,可是你把一種能致人出水痘的藥水帶進了手術室,那個男抗聯打昏了浩男軍醫,殺死了美惠子軍醫官,并讓浩男君染上了水痘,騙過了井口大尉和村上大尉,我說的沒錯吧?”
何為忠聽了橫田的一番話,打了一個冷戰,他怎么知道得這么準確?莫非,他不能多想,只有緘口不承認:“你胡說,這是你們誣陷我!”
“何桑,不要緊張嘛,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橫田露出了兇相:“快說,梅子是不是你指使的,你把美惠子軍醫官,還有浩男君和那個女抗聯都送到哪里去了?”
“呸!”何為忠吐了一口橫田:“我不知道!”
橫田抹了一把臉,氣急敗壞地說:“我讓你嘴硬,給我打!”
兩個光著膀子的刑訊手舉起皮鞭,“啪啪”,輪番抽打何為忠。霎時,他的臉部和胸前呈現出了一道道血印。
軍醫出身的何為忠沒有經受過這種折磨,被打得“哎呀、哎呀”的喊叫,站在鐵門口的大島,透過鐵門的鐵欄桿,觀察著刑訊室里何為忠的變化。他從何為忠由強漸弱的喊叫聲音中感覺到,這個中國軍醫不會能挺多久了。
一頓皮鞭過后,橫田問何為忠:“何桑,你到底說不說?”
何為忠有些吃不消,有氣無力地說:“橫田先生,我真的受不了啦,我什么都沒做,你到底讓我說什么?”
橫田“嘿嘿”兩聲,對何為忠說:“何桑,不說是吧,”他隨手抽出炭火爐里的鐵烙鐵,烙鐵燒得火紅,他在衣袋的香煙盒里,抽出一支香煙,在烙鐵上點著,塞到嘴角里,吸了一口,然后把烙鐵在何為忠眼前晃了兩下,說:“我想,你一定知道你們中國的一部古書中,林沖發配滄州的故事吧,我只要用這火紅的烙鐵,在你的臉上這么一貼,你的臉山將像林沖一樣,落下永久的烙印,怎么樣,想不想試試,何桑?”
說著,橫田一咬牙,把烙鐵就要往何為忠的臉上烙。
“別——,我,我說,”何為忠徹底喪失了意志。
七
大島得到何為忠的供述后,立即命令憲兵隊長橫田少佐、村上大尉帶上何偉忠以及三十多名全副武裝的日本憲兵直奔東勝診所。
東勝診所名義上是日本名下的診所,而醫生孫東勝確是中共地下黨員。
在東勝診所,被林宗陽打昏,又被趙婷婷用藥水染上水痘的浩男,經過孫東勝兩天的調理,已經基本痊愈。浩男醒過來后的第一時間,就是讓護士把孫東勝找來,他知道孫醫生是大島的人。
孫東勝來到浩男的病房,問浩男:“浩男君,您終于醒了!”
浩男身體還有些虛弱,躺在病床上,問孫東勝:“孫醫生,我這是怎么了,怎么到這里來了?”
孫東勝告訴浩男,說:“浩男君,您是感染了傳染性病毒來診所的。”
“那美惠子軍醫官,梅子軍醫,還有那個男抗聯都在哪?”浩男一連串的發問。
孫東勝知道浩男問的是怎么回事,但是,他還是故意裝作不清楚這件事的樣子,反問浩男:“浩男君,您說的我什么都不懂,美惠子軍醫官她們怎么了?”
浩男急忙坐起來,對孫東勝說:“快,孫醫生,扶我到樓下你的辦公室去,我要給大島大佐打電話!”
“浩男君,您的身體——”孫東勝故意拖延時間。
“別多說了,快,我們下樓!”浩男急忙下床,推開孫東勝,出門去了。孫東勝跟了出來,攙扶著浩男:“浩男君,您慢點兒。”
他們來到樓下醫生辦公室門外,孫東勝裝作找不到鑰匙,故意在自己的身上亂摸,自言自語說:“瞧我這記性,門鑰匙放哪兒了?”
浩男急了:“孫醫生,你是怎么搞的,快找!”
孫東勝又摸了摸,總算在褲兜里掏出了鑰匙,浩男一把搶過孫東勝手里的鑰匙,打開辦公室的門,急忙進去,抓起桌子上的電話筒,連續撥了幾個號碼:“喂,大島大佐嗎,我是浩男——”
孫東勝見不能阻止浩男打電話,轉身要上樓去與林宗陽商量對策。他不經意的向診所大門看了一眼,突然看到橫田、村上帶著滿臉傷痕的何為忠進了院子,他一切都明白了,是何為忠招了供。林宗陽、趙婷婷都在樓上,他要馬上通知他們立即撤離診所。
橫田、村上帶著何為忠,以及一隊日本憲兵闖進一樓的房門,橫田已經發現了孫東勝,對村上說:“快,抓住他!”
孫東勝不顧一切地跑上二樓,徑直跑到趙婷婷的病房,“啪”的推開房門,急促地說:“宗陽同志,何為忠招供了,婷婷打入野戰醫院的計劃不能實施了,橫田已經帶人上樓了,快,你們打開地下通道,從后門撤出去,我來掩護你們,快!”
這時,村上帶著日本憲兵已經上樓了,孫東勝掏出褲兜里的手槍,躲在門口處,伸手對準一個日本憲兵“啪”的就是一槍,那個日本憲兵應聲倒下了,村上停住了腳步,舉槍向孫東勝射擊,沒有打中。
林宗陽拔出手槍,探出半個身子,“啪“的一槍,不偏不倚,正中村上的腦門,村上“哇”的一聲倒下了。
林宗陽對孫東勝說:“東勝同志,你和婷婷撤,我來掩護你們!”
孫東勝堅決地說:“不,支隊長同志,敵人的櫻花計劃需要你們去阻止,來不及了,我來掩護你們,快撤!”
林宗陽知道時間緊迫,不能再爭執了,對趙婷婷說:“婷婷,你馬上撤,我隨后就撤!”
婷婷固執地說:“不,要撤,我們一起撤!”
“不行,那樣會都撤不了的,我命令你,快撤!”
趙婷婷只好打開通往暗道的門,撤了下去。
這時,浩男也沖到了樓上,從一個日本憲兵手里要過步槍,瞄準暴露在門外的孫東勝就是一槍,這一槍,擊中了孫東勝的胸部,孫東勝倒在了血泊中。
“東勝同志!”林宗陽嘶聲地喊著,但是,孫東勝再也不能站起來了,這位優秀的共產黨員連一句話也沒說,為了革命的勝利,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敵人更加瘋狂了,子彈封住了病房的門,林宗陽抽身還擊,橫田押著何為忠步步逼近了林宗陽。橫田高喊:“林宗陽,你們被包圍了,快投降吧,不然,我們會把你們全部消滅!”
“林長官,是我,我是何為忠,我對不起你們了,是我出賣了你們,梅子被押在暗道里,大島在行動前要處死她,你快去救她,還有集中營里的那些中國人。”何為忠使出全身力氣,緊緊地抱住橫田,橫田怎么也沒有想到,何為忠會來這一手,他一時無法脫身。
林宗陽他把手槍對準了橫田的腦袋,高喊:“何醫生,快躲開,我來救你!”
“林長官,謝謝啦,我來世再贖罪吧!”何為忠說著,就去搶橫田手里的手槍,但是,他不是橫田的對手,槍沒有搶下來,林宗陽怕傷著何為忠,無法開槍。就在何為忠被橫田推開的時候,浩男和幾個日本憲兵端起刺刀,一同刺向了何為忠的后腰。
何為忠使出最后一點力氣,對林宗陽喊了一句:“快走,報仇!”然后,踉踉蹌蹌地撲倒在地板上。
林宗陽嘶聲地喊:“何醫生!”抬手“啪啪”兩槍打倒了兩個刺殺何為忠的鬼子。橫田命令機關槍手:“射擊!”
“噠噠噠!”機關槍子彈向林宗陽掃射過來,林宗陽知道已經無法阻擊敵人了,況且有任務在身,他只好丟下孫東勝和何為忠,從暗道撤離下去。林宗陽默默地說,等抗戰勝利了,我來接你們回家。
趙婷婷焦急地等候在診所的后院,看到林宗陽撤下來了,心里總算落了地。林宗陽心情很沉重,他告訴趙婷婷說,孫東勝同志,還有何為忠軍醫,他們為了掩護我們,犧牲了。
趙婷婷沒有說話,她和林宗陽舉起右手,向英勇犧牲的孫東勝同志、何為忠兄弟鄭重地敬了一個軍禮。然后,快速離開這里,他們要搶在敵人前面,混入特種野戰醫院,揭穿他們的陰謀,阻止他們的罪惡行動。
林宗陽還穿著美惠子軍醫官的服裝,他端著手槍,押解抗聯女戰士趙婷婷,向陸軍特種野戰醫院方向走去,他們在尋找機會,進入醫院。
這是去往陸軍特種野戰醫院的唯一之路,林宗陽不止一次走過這條路,林宗陽知道,路上一定會遇到救護車,即使是遇不到救護車,卡車、摩托車也過不了一個時辰,一定會有。
機會終于來了,林宗陽回頭一看,身后的二百米以外,開來一輛救護車。林宗陽在路邊一棵松樹上,折了一根樹棍,遞給趙婷婷,說:“快,裝作腿部受傷的抗聯傷員!”趙婷婷接過林宗陽遞過來的木棍,雙手拄著,一瘸一拐向前走了幾步,林宗陽夸贊說:“還行,像個傷兵。”
林宗陽和趙婷轉過了一道彎,走在路中央。救護車逼近了,按了幾下喇叭,他們就是不讓路。救護車停了下來,副駕駛的座位上下來一個日本女軍醫,用日語問林宗陽:“你是哪部分的,為什么不讓路?”
林宗陽看了一眼女軍醫,指著自己的肩頭,罵了一句:“八嘎,你眼睛瞎嗎,就這么跟長官說話!”
女軍醫這才仔細看了一眼林宗陽的肩章,打了一個立正:“軍醫官閣下!”
林宗陽說:“好了,我押送這個女抗聯,要去特種野戰醫院,方便一下,搭你的救護車,怎么樣?”
女軍醫說:“軍醫官閣下,這個恐怕不行,我的長官怪罪下來,我擔當不起呀!”
林宗陽又罵了一句:“八嘎,難道我不是你的長官嗎,到了醫院,我會向大島大佐說明情況的。耽誤我的大事,我要你的腦袋!”
“嗨!”女軍醫聽林宗陽提到大島大佐,知道來頭不小,只好依了林宗陽。女軍醫打開救護車后門,里面沒有人,只有一副擔架和一個急救箱。
林宗陽對趙婷婷用中國話說:“女人,快上車吧,到了醫院,我會給你治腿傷的。”然后,對女軍醫說:“你幫她一下。”
女軍醫攙扶著趙婷婷上了救護車,林宗陽隨后也上了車。女軍醫回到副駕駛的座位上,救護車拉著警笛,快速向野戰醫院駛去。
八
五月,是櫻花盛開的時節,櫻桃溝漫山遍野的櫻花,在清晨雨露的滋潤下,一陣陣香氣撲面而來。
天剛蒙蒙亮,交通員老宋帶著大島的櫻花計劃,來到了埋伏在櫻桃溝陸軍特種野戰醫院東山的興安嶺支隊營地,把櫻花計劃交給了政委鐘定邦。老宋向鐘定邦和警衛排長江雨生傳達了支隊長林宗陽阻止敵人櫻花計劃的意見,老宋說:“林支隊長和趙婷婷設法混入特種野戰醫院,控制大島的指揮機關,伺機粉碎他們的爆破計劃。林支隊長讓我轉告你,根據敵人的櫻花計劃,以及醫院手術室和東勝診所發生的緊急情況,大島可能提前實施他的櫻花計劃。”
鐘定邦翻開櫻花計劃,仔細進行了研究和分析,鐘定邦說:“根據這份櫻花計劃分析,大島會分兩步實施這個計劃,第一步,把一百名青年男女全部秘密押送到碼頭,坐船運回日本本土,因為,他們在特種野戰醫院不可能完成對一百名男女青年的活體解剖,他們要把這些年輕人押運回國內去做解剖。第二步,大島對特種野戰醫院實施毀滅性爆破后,全體撤離。”
老宋和江雨生都認為鐘定邦分析的非常正確,老宋攥起右拳,砸在了左手掌:“多么歹毒的計劃,這些喪盡天良的狗東西,臨了還不死心。”
江雨生氣憤地說:“鐘政委,你說,咱們咋干,狠狠地敲他們這些狗日的!”
鐘定邦說:“林支隊長提出的行動方案,我認為可行,我們也分兩步行動。老宋同志,你帶兩名偵查員下山,目前你還沒有暴露,憑借你和橫田的關系,混進醫院,配合林支隊長行動。”
老宋點點頭。
鐘定邦分析說:“野戰醫院距離碼頭有六十多里,而且,繞過櫻桃溝的幾道嶺,敵人是不會徒步押運的,因為,這么長戰線,目標很大,況且,這是他們的秘密計劃。我認為,敵人一定會使用機械化押運,用軍用卡車,分批押運。”
老宋說:“鐘政委分析的有道理,那我們什么時候行動?”
鐘定邦說:“根據種種跡象分析,敵人很有可能就在今天早晨借助大霧行動,老宋同志,你對這里的地形熟悉,你看,我們在哪里設伏?”
老宋仔細看了看地形圖,用手指點在一處叢林地段,說:“就在這里,這里距野戰醫院五里地,是山地彎路,兩側是灌木叢,易于隱蔽,是打擊敵人軍車的最佳位置。”
鐘定邦說:“好,我們馬上行動,就在那里設伏!”
老宋說:“鐘政委,我下山去了,祝你成功!”
鐘定邦緊緊握住老宋的手,說:“老宋同志,保重,山下見!”
“山下見!”老宋戴上禮帽,撩起長衫,下山去了。
山里的早晨,氣候變化多樣,一會兒,大霧彌漫,一會兒,煙雨蒙蒙。
鐘定邦埋伏在一處高坡處,這里視線開闊,便于觀察。他身邊是警衛排長江雨生和機關槍手二虎,
霧漸漸散去,細雨仍在下。
“鐘政委,來了!”江雨生把望遠鏡遞給鐘定邦。鐘定邦接過望遠鏡,向江雨生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隊車隊沿著山路,徐徐地開了過來。鐘定邦把望遠鏡掛在胸前,抽出匣子槍,說:“準備戰斗!”
“是!”江雨生打開卡賓槍的彈倉蓋,掰開保險,并示意身邊的地雷爆破手做好拉線的準備。機關槍手二虎“嘩啦”一聲,拉開槍栓,瞄準了山下的公路。
五百米、二百米,敵人的車隊漸漸清晰了,行駛在最前面的是一輛三輪摩托車,后面是四輛卡車。
摩托車手后座上是一個日軍少尉,車兜里是機關槍手,把著一挺機關槍,瞄準前方。
摩托車后,是三輛軍用卡車,車廂全部用篷布苫蓋著。鐘定邦知道,最后一輛卡車應該是押運車,這是押運的基本常識,因為發生緊急情況,前后可以夾擊,尤其是在這種山路和灌木叢地段。
為了不傷及卡車里中國青年,鐘定邦決定,地雷手只炸掉前面的摩托車,阻擋后面的卡車。
等到鬼子的摩托車駛進地雷區時,鐘定邦一揮手,地雷爆破手狠狠地一拉線,“轟”的一聲,把摩托車炸飛了,摩托車上的三個鬼子被當場炸死,后面的三輛卡車停了下來。
鐘定邦舉起匣子槍,大喊一聲:“同志們,沖啊!”
警衛排長江雨生率先帶領隊員沖下山去,直奔最后那輛卡車,槍口對準了卡車。不過,這輛卡車上并沒有跳下來鬼子,江雨生端著卡賓槍,緊貼著卡車的車廂,迅速移動到后箱,猛地用槍管撩開后箱布簾,車廂里空無一人。
鐘定邦一愣,說了聲:“不好!”他讓隊員們再仔細檢查前面那兩輛卡車,都沒有人。
鐘定邦把卡車上的三個司機叫下來,用匣子槍對準他們。三個司機嚇得舉著雙手,哆哆嗦嗦地說:“抗聯爺爺,別殺我們,我們是中國人那!”
“中國人?他們讓你干什么?”鐘定邦問。
“我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們讓我們穿上他們的衣服,只顧跟在那輛摩托車的后面,剩下什么也不知道了。”
鐘定邦感到情況有變,大喊一聲:“我們上當了,趕快撤!”
還沒等轉身撤離,后面疾駛過來一輛鬼子的敞篷軍用卡車,上面站著二十多個鬼子,一挺機關槍架在駕駛室的頂棚上。“噠噠噠,”機關槍噴出一道道火舌,射向抗聯隊員,兩名隊員倒下了。
卡車上的鬼子一個個跳下車,沖了過來。鐘定邦以鬼子的軍車作掩護,奮力組織還擊。鬼子的火力很猛,鐘定邦命令,邊阻擊邊撤。
但是,鬼子卻從兩面包抄過來,江雨生對鐘定邦說:“鐘政委,我們被包圍了,我掩護,你帶隊員從側面沖出去!”
“不行,我們一起沖出去!”鐘定邦打出一梭子,打倒了日軍少尉身邊的一個鬼子。
日軍少尉舉起東洋刀,指揮機關槍射手:“射擊!”
“噠噠噠,”一陣機關槍子彈掃射過來,又有兩名隊員倒下了。
身后的鬼子也上來了,鐘定邦感到情況萬分緊急,大喊一聲:“同志們,我們集中火力,從敵人的正面沖出去!”
危急時刻,山上傳來一陣喊殺聲,鐘定邦留在山上的預備隊員沖下山來。二虎抱著機關槍一陣掃射,日軍少尉“啊”的一聲倒下了。
敵人一下子亂了陣腳,鐘定邦舉起匣子槍,大喊:“同志們,我們的預備隊來了,沖啊!”江雨生端起卡賓槍帶領幾名隊員向鬼子掃射過去,幾個鬼子倒下了。
經過激戰,二十幾個鬼子全部被消滅,有六名抗聯隊員負傷。
鐘定邦命令說:“大家趕快打掃戰場,補充彈藥,后面的敵人很快就會反撲過來,我們要做好應對更復雜的戰斗準備!”
打掃完戰場后,鐘定邦帶領隊員迅速撤退到山坡上。警衛排長江雨生發現有一隊人群向這邊走來。鐘定邦接過望遠鏡一看,確實是一隊人群。
等到這隊人群走到他們的視線里,鐘定邦已經看清,這群人的最前面就是櫻桃溝集中營里的那一百名中國男女青年。他們的胳膊被繩索綁著,一個個連接起來,每十人一組,每一組人群后面都跟著七八個日本憲兵,井口少佐帶著一小隊憲兵走在最后面。
大島和橫田這一招太狠毒了,他們是想用空卡車引誘鐘定邦伏擊,然后用卡車運送一小隊鬼子,一舉消滅抗聯隊伍,再用押運人質的戰術,徒步把集中營里的一百名中國青年押運過來。
警衛排長江雨生把卡賓槍從肩膀上摘下來,端在胸前,鐘定邦用手勢示意,先不要動。鐘定邦小聲對江雨生說:“每一隊中國青年人群后面都有鬼子,這樣打起來一定會傷及中國青年。這樣,我們先做一下分工,分成十個組,你帶一組共二十個人,打最后押運的那一隊鬼子,動作要迅速,務必干凈利落地消滅他們!”
江雨生說:“明白!”
鐘定邦接著說:“剩余的四十五人,分成九組,每五人一組,分別對付那九隊押運的鬼子。青年隊伍中還有我們抗聯的戰士,要讓他們參加戰斗,分頭布置下去吧!”
江雨生按照鐘定邦的命令部署下去了。
鐘定邦看見人群漸漸靠近了,一隊一隊地放了過去,鬼子看見沒有啥動靜,慢慢放松了警惕。
第十排的鬼子過來了,鐘定邦悄聲對身邊的狙擊手說:“小寶,擒賊先擒王,你看到最后那隊鬼子當中那個少佐了嗎?他就是最高指揮官了,把他打掉!”
“好嘞!”小寶端起狙擊步槍,在瞄準鏡里尋找到了那個少佐指揮官,并鎖定了他。這個少佐指揮官,就是井口。
“啪,”狙擊手小寶的槍聲響了,不偏不倚,子彈正中井口的腦門,這個橫行一時的殺人狂“啊!”地一聲倒下了。
鐘定邦見時機已到,舉起匣子槍,大聲喊:“同志們,沖啊!”
“沖啊!”“殺呀!”喊殺聲響徹山谷。
鬼子憲兵見他們的指揮官倒下了,一下子亂了陣腳,抗聯戰士們按照事先分成的十組,分別沖下山去。
警衛排長江雨生帶領二十人的那一組,快速沖到最后一排的鬼子隊伍,一陣掃射,鬼子成片地倒下去。一個日軍中尉揮舞手槍,高喊:“出擊!”還沒等他喊完,機槍手二寶一陣掃射,日軍中尉“啊”地一聲倒下了,剩余三個鬼子兵倉皇逃竄,被狙擊手全部擊斃。
江雨生這邊干得干凈利落,前后不到五分鐘。
鐘定邦帶領的九個組猛沖下山,他們沒有開槍,鐘定邦沖著人群大喊:“同胞們,我們是抗日聯軍,我是政委鐘定邦,是來解救你們的,女青年快往山上跑,你們當中的抗聯戰士和男青年,要勇敢地站出來,和我們一起殺鬼子!”
“殺!”聽說抗聯的隊伍來了,人群中被俘的抗聯戰士以及男青年,一起行動起來,掙脫繩子,徒手和拿槍的鬼子扭打在一起,因為是近距離搏斗,鬼子無法開槍,他們被憤怒的人群紛紛壓倒。
人群中的許多女青年,也紛紛加入到了抗聯的隊伍當中來,她們用手抓,用嘴咬,打得鬼子哇哇亂叫。
一陣廝殺過后,有幾個抗聯戰士和青年被鬼子刺中。鐘定邦感到不能和鬼子硬拼了,他向人群高喊:“大家都放手,快趴下,剩余的鬼子由我們來收拾他!”
聽到鐘定邦的喊聲,大家都趴下了。十幾個鬼子端著步槍向鐘定邦他們沖了過來,鐘定邦、江雨生等一陣掃射,把鬼子全部打倒在地。
清點戰場后,鐘定邦的心情很沉重,他說:“我們的損失不小啊,要記住這些犧牲的人們,等抗戰勝利了,我們給他們立碑。”
此時,一個受傷的日軍少尉蘇醒過來,把手槍對準了鐘定邦。
“政委——”只見警衛排長江雨生一個箭步竄了上來,擋住了射向鐘定邦后胸的子彈,倒下了。
鐘定邦一回頭,抬起匣子槍擊斃了那個日軍少尉。然后,抱起江雨生:“雨生!”
“江排長!”大家呼喚著江雨生。
江雨生輕輕地睜開眼,斷斷續續地說:“鐘政委,我看不到抗戰勝利,那一天了,打鬼子——”
江雨生安祥地躺在鐘定邦的懷里,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鐘定邦他們把江雨生以及犧牲的戰友和青年,埋葬在松樹叢林中,大家脫帽,鳴槍,為他們送行。
鐘定邦對被解救下來的七十名青年說:“大家聽著,你們當中,抗聯的戰士愿意歸隊的,我們歡迎,有想參加抗聯的,我們也歡迎,不愿意留下來的,我們每人發給一塊大洋回家。”
人群中,幾個男女抗聯戰士齊聲說“鐘政委,我們是抗聯戰士,我們要歸隊!”
“兄弟們,是抗聯救了我們的命,我們要報名參加抗聯,我們要跟著鐘政委,跟著抗聯打鬼子!”人群中有人高喊。
聽到這喊聲,男青年們紛紛舉起拳頭:“對,我們要求參加抗聯,打鬼子!”
一位學生模樣的女青年高舉著拳頭,說:“日本鬼子燒毀我家園,殺害我同胞,糟蹋我姐妹,把我們活體解剖,他們滅絕人性,罄竹難書,我們沒有家了,姐妹們,抗聯就是我們的家,我們要參加抗聯,和男人們一起打鬼子!”
“對,我們要求參加抗聯!”女青年們一起高喊。
母親送兒上戰場,妻子送郎打豺狼,這場面,感動著鐘定邦和抗聯戰士。鐘定邦站在一塊大石頭上,大聲說:“同胞們,兄弟姐妹們,你們都是好樣的,我代表東北抗日民主聯軍興安嶺支隊歡迎你們,現在,我宣布,新參加抗聯的同志組建興安嶺支隊獨立大隊,每人發給一支槍,由二虎、小寶帶隊,進山集訓,等待上級命令。已經歸隊的抗聯戰士,和我一起去日軍櫻桃溝特種野戰醫院,徹底解決這座滅絕人性的魔窟,大家開始行動吧!”
除了有家室的五名女青年和三名男青年要求回家外,其余六十二名男女青年全部參加了抗聯,他們背起槍,在二虎、小寶的帶領下,進山集訓去了。
鐘定邦帶領抗聯隊員,包括歸隊的隊員,分別坐上卡車,調轉車頭,向日軍櫻桃溝陸軍特種野戰醫院飛馳而去。
九
林宗陽和趙婷婷劫持一輛日軍救護車,搶在橫田前面,混進了日軍櫻桃溝陸軍特種野戰醫院。
進了醫院后,林宗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里好像在做撤離前的準備。醫院里少了許多站崗的憲兵,醫生護士不再接收患者,他們都忙著收拾各自的東西,并沒有注意到穿著日軍服裝的林宗陽和趙婷婷他們。
林宗陽和趙婷婷首先奔外科手術室,趙婷婷知道,林宗陽是去救林梅。
走廊里靜悄悄的,只聽到林宗陽和趙婷婷他們的腳步聲,甚至是呼吸聲。走廊里光線很暗,隱約看見手術室門外有兩個日本憲兵站崗。站崗的日本憲兵見林宗陽和林梅向手術室走過來,上前攔住了他們,問: “站住,干什么的?”
林宗陽上前一步,“啪!”地一下,伸手打了一個問話那個憲兵的嘴巴,用日語罵道:“八嘎,沒看見是你的長官嗎?”
日本憲兵“嗨”了一聲:“長官,您有什么吩咐?”
林宗陽說:“把門打開!”
“這——”
林宗陽拔出手槍,對準那個憲兵胸脯,說:“這什么,不要命了,打開!”
“長官息怒,我開,”嚇得那個憲兵趕忙掏出鑰匙,打開了手術室的門。
手術室一片狼藉,顯然,出事之后,這個手術室就沒有再使用過。林宗陽熟練地推開擺在墻角的玻璃柜,按了一下墻壁上的電鈕,暗道的門打來了。林宗陽一手端著手槍,一手拿著手電筒,和趙婷婷一起進了暗道。
暗道很暗,借助手電筒的光亮,林宗陽和趙婷婷試探著前行。林宗陽進過這個暗道,他帶趙婷婷轉過兩道彎,便來到一個岔道口。林宗陽停下來,對趙婷婷說:“從這個岔道口上去,就是橫田的辦公室,林梅不可能關在橫田辦公室,我們繼續沿著另一條通道走。”
林宗陽不熟悉這條通道,只好摸索著走。他把注意力始終放在暗道的地面上,這樣做,是防止地面出現異常機關,掉進陷阱。轉過一道彎,暗道盡頭透出了一點光亮,林宗陽知道,可能快到出口了,他關閉了手電筒關閉,走進暗道口觀察,這個暗道口是一扇鐵欄門,門緊鎖著。
一個日本憲兵抱著步槍,靠在門外的鐵欄門打著瞌睡。林宗陽用手對趙婷婷做了一個掐脖子的動作。
趙婷婷點了點頭。
林宗陽把手槍遞給趙婷婷,然后,把雙手通過鐵欄伸出去,狠狠地掐住了正在打瞌睡的日本憲兵脖子,不一會兒,那個日本憲兵就伸腿瞪眼了。
林宗陽伸出胳膊,在日本憲兵的腰間摸出了門鑰匙,回手打開反鎖著的暗道門。這個暗道的鐵欄門是沖暗道里面開的,林宗陽出門觀察了一下,沒發現動靜,便和趙婷婷一起把這個日本憲兵扯進了暗道里,他們走出了暗道。
這條暗道與大島的地下刑訊室相通,拐過一個彎,就到了地下刑訊室門口。林宗陽斷定,林梅就關在這個地下刑訊室。
刑訊室門口站著背著步槍的兩個日本憲兵,見林宗陽和趙婷婷向他們走來,一個憲兵問:“長官,您是?”
林宗陽用日語對兩個日本憲兵說:“奉大島大佐命令,帶嫌犯梅子,大島大佐要親自審訊!”
一個日本憲兵說:“大島大佐不是已經審訊過了嗎?已決定今晚將犯人處死。”
林宗陽一聽,打了一個寒戰,他慶幸,來得非常及時,林宗陽說:“大島大佐改變主意了,要親自在辦公室審訊犯人,把門打開!”
“報告長官,我要給大島大佐打一個電話。”
“電話在哪?”
“在刑訊室的門口。”
“幺西,打開門,我去打!”
“嗨!”一個日本憲兵掏出鑰匙,打開了鐵門。
林宗陽和趙婷婷隨著兩個日本憲兵進了刑訊室鐵門,趁兩個憲兵不注意,他們一左一右,分別一轉身,雙手扭住了兩個日本憲兵的腦袋,扭斷了他們的頸椎,這兩個日本憲兵一聲沒吭就倒下了,林宗陽和趙婷婷一起把倒地上的兩個日本憲兵扯進了審問室。
審訊室里的林梅坐在椅子上,她已經聽到了鐵門外的對話,這聲音很熟,但是,她又不敢去想,這里戒備森嚴,有誰能救得了她呢?
“梅子!”趙婷婷輕輕地叫了一聲。
“婷婷姐!”林梅哭著撲到趙婷婷的懷里。
趙婷婷撫摸著林梅的頭,說:“梅子,你受苦了!”
兩個人哭成一團。
趙婷婷說:“好了,起來吧,梅子。”
林宗陽說:“梅子,哥來救你出去!”
“哥,”林梅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下子撲到林宗陽的懷里,她聽到了林宗陽的心跳聲,一顆姑娘的心,和這顆年輕男人的心仿佛融合在了一起,她感覺到了,這個男人的胸懷是那么寬厚和溫暖,讓她忘掉了一切。
林宗陽緊緊地把林梅摟在了懷里。
此時的趙婷婷,有些無地自容,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在她的眼前發生了。她崇敬這個年輕的抗聯指揮官,偷偷的愛慕著他,暗戀著他——然而,林梅的出現,她不得不把這些愛偷偷地藏在心底。
林宗陽似乎感覺到身邊的趙婷婷在注視著自己,急忙推開撲在自己懷里的林梅,說:“婷婷,梅子,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馬上離開這里!”
林宗陽帶著婷婷和林梅離開了刑訊室,沿著走廊,向暗道口走去。突然,一個日本醫官端著手槍堵在了暗道口,一把摟過趙婷婷的脖子,并把手槍對準了林宗陽。那人惡狠狠地說:“如果我沒認錯的話,你就是抗聯支隊長林宗陽吧?”
林宗陽也把手槍對準了那個日本醫官,問:“你是誰,把人放了?”
日本醫官惡狠狠地說:“沒那么容易,難道你忘了,在手術室里,是你把我打得半死,我知道,我打不過你,可現在,這個女抗聯在我手里,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是你的心上人吧,只要我的手指一動,你們就會陰陽兩別!”
“浩男,你要干什么,快放了婷婷姐!”林梅哭喊著。
“放了她?說得倒輕巧,梅子,你背叛了大日本皇軍,背叛了你的戀人,你還有臉替抗聯女人求情!”浩男有些激動。
林宗陽一直把手槍對準浩男,但都沒有機會開槍,他大聲說:“依田浩男,你把她放了,我跟你走!”
“林支隊長,我知道你槍法好,我只要一松手,我的腦袋就搬家了,快,少說廢話,把槍放下,不然我要開槍了!”浩男把槍對準了趙婷婷的頭。
浩男是特種醫官學校畢業,趙婷婷不是他的對手,掙扎了幾下,沒有掙脫,趙婷婷大喊:“支隊長,快開槍,別管我,你帶梅子快走!”
“哼,帶梅子走,你問問梅子,他到底跟誰走?”浩男問林梅:“梅子,今天給你最后一個機會,你說,你到底跟誰走?”
梅子遲疑了一會兒,浩男“哼“了一聲,說:“我已經看透你啦,你是鐵了心,跟你這個什么林哥哥啦!”
趙婷婷大聲說:“梅子,別和他廢話了,林支隊長,快開槍!”
“浩男,你把婷婷姐放了,我跟你走!”林梅嘶聲地大喊。
浩男笑了笑,說:“好啊,如果真心跟我走,你讓你那個哥哥把槍放下,我們走!”
林梅對林宗陽說:“哥,放下槍,我跟他走!”
“梅子,你?”林宗陽愣住了。
“放下槍!”林梅又大喊了一聲。
林宗陽只好把槍輕輕地放在了距離林梅一米遠的地方。
就在林宗陽放下槍的一瞬間,林梅撿起林宗陽放在地上的手槍,發瘋似地沖向浩男:“劊子手,我跟你拼了!”
浩男早有準備,舉起手槍對準了向他撲過來的林梅,在他勾動扳機的一剎那,趙婷婷掙開浩男,一個箭步上前,大喊一聲:“梅子!”
槍聲響了,子彈打在了趙婷婷的后胸,這位年僅二十四歲的抗聯女戰士,替林梅擋住了罪惡的子彈。
“婷婷姐!”梅子嘶啞著嗓子高喊。
還沒等浩男開第二槍,林宗陽箭步上前飛起一腳,踢飛了浩男手里的手槍。浩男瘋狂地撲向林宗陽,林宗陽一閃身,浩男撲空在地上。浩男翻滾身子,就要撿被林宗陽踢飛掉在地上的手槍,林宗陽剛要撲上去,被林梅制止:“哥,你讓開!”
林梅怒火燃燒,把手槍對準了正在撿槍的浩男,“啪”的一槍,打中了浩男撿槍的那只胳膊,浩男忍著疼痛,用左手撿起手槍,抬手就要向林宗陽開槍,林梅早有準備,“啪”,子彈打進了浩男的胸膛。
“梅子,你——”浩男瞪著林梅,踉蹌了幾下倒下了。
林宗陽背起倒在血泊中的趙婷婷,一步一步地從暗道里返回了手術室。
林梅把趙婷婷放在了移動擔架車上,作為醫生,她明知道趙婷婷沒有了心跳和呼吸,但是,她仍耐心地為她包扎好傷口,拭去嘴角上的血跡,整理好散亂的頭發。
林宗陽為趙婷婷鄭重地戴上軍帽,盡管這是日軍軍官帽,此時,她就是抗聯英雄。林宗陽向趙婷婷莊重地敬了一個軍禮,默默地注視著這位安詳入睡的年輕抗聯女戰士。
林梅輕輕地對林宗陽說:“哥,我們走吧。”
林梅知道,她無法安慰這位抗聯支隊的優秀指揮員,因為,他已經不是十年前的宗陽哥了,她和浩男、橫田,欠林家,欠中國人的太多太多。
林宗陽調整一下情緒,拭去掛在眼角上的淚珠,戴上口罩,推著移動擔架車,走出了手術室。林梅也帶上口罩,夾著一個本夾子,默默地跟在孫林宗陽身邊。門口的兩個日本憲兵沒有攔截他們,他們知道,他們的上司經常會從這里推出這樣的移動擔架車。
林宗陽和林梅推著移動擔架車,通過走廊通道,出了大門。林宗陽掃視了一眼院子,沒有救護車和其他車輛,怎么辦,趙婷婷送不出去,應該找一個合適的地方,暫時把她安放起來,等他們執行完任務后,再來接她。
林梅已經明白了林宗陽的意思,把本夾子遞給林宗陽,并給他使了一個眼色,然后,推著移動擔架車,向靠在東北角的醫院櫻花園方向走去,林宗陽夾著本夾子跟在林梅的身后。
林梅對這個櫻花園是再熟悉不過了,這里,曾經是她和戀人浩男一起賞月的地方。月夜櫻花,是那么的純潔和甜美,她們依偎著,憧憬著美好的未來。可這一切,都過去了,現在的櫻花,已經枯萎落葉。林梅望著滿地的櫻花,不由得想起《紅樓夢》中黛玉葬花的悲涼場景: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林梅隨口吟誦了《葬花吟》中的一句詩。
“梅子,觸景生情嗎,為什么那么傷感?”林宗陽似乎在安慰林梅,他知道,此時的梅子,已經不是十年前扯著他的手,甜蜜地叫著宗陽哥的梅子了,她已經受到了日本的效忠和戰爭教育,為了效忠,她可以拋棄親情、友情,甚至是愛情。不過,這些天來發生的一切事情,林梅確實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她所做的,卻是與她們的效忠和戰爭教育截然相反的事情。林宗陽終于明白了,因為,她的骨子里留著中國人的血脈,她是在替浩男、橫田、大島向中國人民贖罪,也是替她的母親,我的繼母百合報仇。
“哥,我們把婷婷姐先安放在這里吧”林梅的話打斷了林宗陽。
“好吧,”林宗陽和林梅在移動擔架車上把趙婷婷抬下來,放到靠墻角的一顆櫻樹下,折了一些櫻花枝條,覆蓋在趙婷婷的身上。
林宗陽和林梅在趙婷婷身旁靜靜地默哀,他們向趙婷婷敬了一個軍禮,林宗陽默默地說:“婷婷,安息吧,等抗戰勝利那一天,我們接你回家!”
十
日軍櫻桃溝陸軍特種野戰醫院的院長辦公室,一片狼藉,文件、書籍散落在一地,幾個機要人員在不停地整理和搬運東西。大島站在辦公桌后面,雙手拄在辦公桌上,愣愣地看著他的櫻花計劃。
“報告!”憲兵隊長橫田急匆匆地在門外報告。
“進來!”
橫田看了一眼正在往外搬運東西的機要員,快步走到大島身邊:“大佐閣下,報告您一個不幸的消息,押運一百個中國青年回本土的計劃失敗了,井口大尉、村上大尉已為天皇效忠,還有,梅子中尉也被林宗陽救出去了!”
大島氣得瞪圓雙眼,“啪啪”打了橫田兩巴掌:“八嘎,你這個廢物,大大地壞了我苦心經營的櫻花計劃,堂堂一百多人的憲兵隊,全軍覆沒,把我大日本人皇軍的臉都給丟盡了。井口大尉,村上大尉為天皇效忠,梅子中尉被人救走,你這個中佐憲兵隊長為什么還活著?”
“嗨!橫田愿為天皇效忠!”橫田站得筆直。
“你自己了斷吧!”大島背過身去,面對著墻壁上的“武運長久”橫幅。
橫田解開衣扣,敞開胸懷,面對著大島,雙腿跪坐在地板上。他從刀鞘里抽出東洋刀,用白手帕左右擦拭了幾下。這把刀,無論怎樣發光錚亮,但是,仍掩蓋不了它沾滿中國人民鮮血的劣跡。
橫田雙手把著刀把,刀尖對準自己敞開的腹部,高高地舉到雙臂的盡頭,緊閉上雙眼,使勁全身力氣,大喊一聲“啊!”
“咣郞“一聲,東洋刀沒有刺向橫田的腹部,掉在了地板上。大島用擺在自己桌面的東洋刀刀鞘,撥住了正要刺進橫田腹部的刀尖。
“大佐閣下,您?”橫田一陣驚喜。
大島對橫田說:“橫田君,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效忠天皇,是我們每一個大日本皇軍軍官的天職。可是,我們的櫻花計劃還沒有徹底失敗,還需要你們去完成。”
橫田激動地說:“感謝大佐閣下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橫田愿為大佐閣下,為天皇陛下赴湯蹈火!”
“起來吧!”大島回到了辦公桌后,坐在椅子上。
“謝大佐閣下!”橫田站起來,整理好敞開的上衣。
大島向橫田擺了一下手,說:“坐吧。”
橫田筆直地坐在大島對面的上發上,問大島:“大佐閣下,您有什么吩咐?”
大島對橫田說:“目前,我軍在中國各個戰場連連失利,八路軍冀熱遼部隊不日出關遼西,蘇軍也將出兵東北,我們苦心經營的滿洲帝國已經搖搖欲墜。我們押運一百個中國青年回本土的計劃雖然失敗了,但是,我們還有最后一手。橫田君,你的憲兵隊還有多少人?”
橫田回答:“還有五十多人。”
大島部署說:“橫田君,中國有句話叫‘破釜沉舟’,非常時期,我們只有破釜沉舟了,你帶憲兵隊立即清理全院的傷兵,能走的帶走,不能走的,就地解決,然后,全員撤離。”
“明白,那您?”橫田有些不解。
“我留在我的辦公室里。”
“不,大佐閣下,您撤,我留在這里!”
“不,不,”大島捧起櫻花計劃,得意的說:“這幢陸軍特種野戰醫院,是我苦心經營的杰作,這里,拯救了無數個我大日本皇軍將士的生命,但是,也吞噬了數百個中國人的生命,今天,我要親手把這里夷為平地,并把我自己葬送在這里,這就是我的偉大杰作!”
“大佐閣下,您不能!”
大島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說:“現在的時間是,早七點十分,八點整,你們要全部撤離這幢醫院,然后,這里將是一片廢墟。橫田君,行動吧!”
“嗨!”橫田向大島敬了一個軍禮,撤離了大島的辦公室。
殘酷的殺戮開始了,橫田帶著一群憲兵來到住院部,首先打開一間病房的門,一個中尉站在門口,端著手槍,對里面的傷兵說:“都起來,抗聯很快打進來了,馬上撤離!”
三個傷兵很快起來,走出了病房,有一個傷兵半天沒有坐起來:“長官,我動不了啦!”
“幺西,動不了啦,是嗎?那我送你回老家去吧!”中尉對準躺在床上的傷兵就是一槍。然后,對幾名端著步槍的憲兵說:“挨個病房查,能走的帶走,不能走的,就地槍斃,快!”
住院部里亂成一團,槍聲、喊叫聲混雜在一起。不到二十分鐘,一百五十多名日軍重傷員被就地槍斃。
醫院里的醫務人員和能走的傷員聚集在醫院廣場,大約五百多人。林宗陽和林梅已經混在醫務人員的人群中,他們都穿著日軍醫官服,戴著口罩,并沒有引起橫田的注意。
橫田站在臺階上,高喊:“都聽著,抗聯很快就打過來了,會打槍的,都拿起槍,參加戰斗,三十分鐘后,全部撤離!”
“噠噠噠,”醫院正門響起了槍聲,一個哨兵快步跑過來,氣喘吁吁地報告:“報告長官,抗聯打進來了!”
橫田抽出東洋刀,命令身邊的一個中尉軍官說:“你帶領全隊從后門撤,我帶憲兵隊阻擊他們,快!”
憲兵中尉端著手槍,向大隊一揮手:“快快地,從后門撤退!”
隊伍都后撤了,混在隊伍里的林宗陽對林梅說:“梅子,你混在隊伍里后撤,我去對付大島。”
林梅說:“哥,我們一起去。”
林宗陽說:“不行,你混進他們的隊伍里,日后,還有大用場,對付大島,我一個人就夠了。”
林梅知道,林宗陽去大島那里做什么,那是一場生與死的較量,一旦失守,那將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但林梅知道,她是阻止不了林宗陽的,只有默默地為林宗陽祈禱,用渴望的眼光看著林宗陽。
林宗陽向林梅揮了一下拳頭,趁隊伍慌亂之機,悄悄地離開了撤退的人群。
鐘定邦帶領抗聯隊員打進醫院大門口,首先消滅了門口崗樓里的幾個鬼子,打開大鐵門,正要往院子里沖,被南北角上的鬼子崗哨用機關槍封鎖住大門。鐘定邦命令身邊的狙擊手小寶說:“小寶,把那兩挺機關槍打掉!”
“是!”小寶貼在墻角,首先對準南邊崗樓的那挺機關槍,一扣扳機,“啪”地一聲,機關槍啞巴了。緊接著,他調轉槍口,又對準北面崗樓那挺機關槍,又“啪”地一槍,正中敵人機關槍射手的腦門。
鐘定邦舉起匣子槍,大喊:“同志們,沖啊!”
抗聯戰士們潮水般地沖進了醫院大門,快接近醫院第一棟房的時候,伏在第一道工事掩體里的日軍憲兵隊,突然向抗聯隊伍射擊,幾名隊員倒下了。
鐘定邦大喊一聲:“快臥倒!”隊員們都趴在地下,前排的幾名隊員開槍還擊。敵人的機關槍掃射很猛,打得隊員們抬不起頭。
鐘定邦命令身邊的機關槍手二虎:“機槍掩護!”
二虎的機關槍“噠噠噠”地響了起來,暫時壓住了敵人的火力。一名隊員手中攥著兩顆手榴彈,在火力掩護下匍匍前進,快接近敵人工事,只見那名隊員拉響手榴彈引信,扔進了敵人的工事,“轟轟”兩聲巨響,敵人的工事被攻破了。
“沖啊!”鐘定邦端著匣子槍,沖在隊伍最前面。
橫田在第二道防線親自指揮,這也是最后一道防線,等鐘定邦的隊伍沖過來時,橫田揮舞著東洋刀,喊:“射擊!”
敵人的機關槍響了起來,鐘定邦和兩名隊員倒下了。
“政委!”二虎爬到鐘定邦身邊,鐘定邦睜開眼,晃了晃腦袋,沖二虎笑了笑,說:“老子還沒活夠呢,死不了,二虎,快,機槍!”
二虎的機關槍“噠噠噠”地向敵人的工事掃射,鐘定邦和前排的隊員們也都開槍射擊。
橫田似乎不想戀戰,他們的火力并不猛,他不時地看看手表,時針漸漸地指向八點。橫田命令幾個士兵,向抗聯陣地一起甩手雷,手雷在鐘定邦的前面一顆顆爆炸了,一陣濃煙過后,陣地上恢復了平靜。
鐘定邦他們慢慢地爬起來,彎著腰,靠近了敵人的工事,橫田已經借著手雷爆炸后的濃煙,撤離了陣地。
鐘定邦帶領隊伍從野戰醫院的后門,向橫田撤離的方向追了過去。
時鐘一分一秒地移動著,林宗陽的心也在急促地跳動。他從撤退的人群中溜出來后,不顧一切地向醫院主樓跑過去。林宗陽到了主樓,沒有看見日本憲兵站崗,他端著手槍,沿著樓梯,徑直上了二樓。
“咣!”林宗陽踢開院長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只有院長大島一人,聽到響聲,他渾身一抖,見來人是個日本軍醫官,罵了一句:“八嘎!”
林宗陽把日本軍醫官帽子摘下來,甩在地板上,把手槍對準大島,說:“大島,你看準了,站在你面前的是誰?”
大島不認識林宗陽,問:“你是誰?”
林宗陽說:“我是林宗陽,興安嶺抗聯支隊支隊長!”
大島冷笑了兩聲,說:“哦,你就是林宗陽,我們是老對手啦!”
“沒錯,可是,今天你已經輸給我了,趕快投降吧!”
“投降?一個堂堂的大日本皇軍的大佐軍官,你說,這可能嗎?不錯,我承認,你是贏了,可是,你的命運,將和我一樣,只要我把這個起爆器手柄一按,你和我,連同這幢醫院都將成為一堆廢墟。怎么樣,林支隊長,你不感到遺憾吧!”
大島說著,把起爆器搬到辦公桌上,展示給林宗陽,右手始終把住手柄。
“大島,這就是你的櫻花計劃的最后一招吧!你這個殺人狂,身為醫院的院長,你不但不救死扶傷,反而舉起屠刀,瘋狂的殺害無辜。你在這里建慰安所,制造無人區,對中國青年做活體解剖,你深知罪孽深重,所以自絕墳墓,罪有應得,我就是死,也不會與你這個惡魔死在一起的,把手拿開!”林宗陽把手槍對準大島。
“別動,”一把手槍對準了林宗陽的后腦勺,是一個日軍大尉,他是橫田撤退前專門留下來的,日軍大尉說:“把槍放下!”
林宗陽沒有想到會出現這一情況,此時,他已經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決定先下手為強,擊斃大島,阻止他起爆。
林宗陽剛要扣動扳機,只聽到后面的日軍大尉“哼”的一聲倒在了地板上,是交通員老宋悄悄地跟在日軍大尉的身后,用無聲手槍打倒了他。
在大島一愣神的一剎那,林宗陽扣動扳機,子彈擊中了大島的右臂,大島的右手立即失去了知覺,撒開了起爆器手柄。林宗陽飛身一躍,撲到起爆器跟前,右手死死地攥住起爆器手柄,左手扯過引線,塞到嘴里,用牙齒狠狠地咬住引線,用力扯了兩下,引線沒有斷。這時,右臂受傷的大島,用左手抽出東洋刀,舉刀就要向林宗陽砍去。老宋見狀,大聲喊道:“林支隊長,快躲開!”
林宗陽一翻身,躲過了大島的東洋刀,在大島舉起東洋刀,準備再向林宗陽砍下去時,“撲”的一聲,老宋無聲手槍的子彈射進了大島的胸膛,大島使盡全身力氣,舉起東洋刀,向老宋砍來,老宋再一次扣動扳機,連中兩彈的大島終于倒下了。
趴在地板上的林宗陽,已經扯斷了起爆器的引線,站起身來,激動地與老宋擁抱在一起:
“老宋同志!”
“宗陽同志,我們贏了!”
“啪”一顆子彈射中了老宋的后背,那個倒在地上的日軍大尉沒有死,在背后向老宋開了一槍。
“老宋!”林宗陽嘶聲地喊,抬起手,一槍結果了那個日軍大尉的性命。
“老宋同志,你醒醒——”老宋緊閉著雙眼,嘴角微微動了兩下,似乎在說:我們贏了!
林宗陽把老宋抱在懷里,含著眼淚,說:“老宋同志,你要堅持住,千萬不能睡呀!”
林宗陽給老宋做了簡單地包扎,然后,背起老宋,說:“老宋同志,你要挺住,我們回家!”
鐘定邦帶領抗聯隊員一直把橫田追趕到陽春江邊,命令停止追擊。
“鐘政委,怎么不追了?”二虎扛著機關槍問。
鐘定邦說:“前面就是陽春江了,敵人的隊伍當中,多數都是醫生、護士和傷員,女人居多,我們如果追得過急,橫田會狗急跳墻,趕他們跳江,咱們還是給他們一個生存的機會吧!”
果然不出鐘定邦所料,橫田命令機關槍手架起機關槍,他高舉起東洋刀,強行逼隊伍跳江,不跳江的一律槍斃。
撲通、撲通,隊員們在橫田的威逼下,一個一個地跳進了陽春江,被滔滔江水卷走了。
就這樣,幾百人的隊伍只剩下二十幾個人了。
“姐妹們,跟他們拼了!”梅子突然在等待跳江的人群中沖了出來,帶領這些人沖向橫田。
橫田剛要命令機關槍手射擊,一眼看見領頭的軍醫是梅子,他萬沒想到他的干女兒梅子也在隊伍當中,大聲喊:“梅子,不要過來!”
林梅根本沒聽橫田的話,繼續往前沖。橫田急了,大喊一聲:“射擊!”機關槍響了,幾個人同時倒下了。
“橫田,我跟你拼了!”林梅和十幾個人一起沖到了橫田跟前,和橫田扭打在一起,機關槍射手無法開槍了,也被扭轉進去。
林梅扯著橫田一起滾進了陽春江——
十一
清晨,一輪紅日從櫻桃溝的東山坳里緩緩升起,東北赴延安學習干部團團長林宗陽,帶領全體成員,在朝霞映照下,開始了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