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晚的挑燈夜讀,我終于看完了于永鐸先生的長篇力作《獨立營》。重新端詳這本書的封面:這是跋涉于林海雪原中的一支隊伍,他們在頂風冒雪、義無反顧地前行,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們的步伐堅定、表情剛毅,他們是義勇軍,他們是獨立營,他們是東北抗聯。在那個祖國山河慘遭日寇蹂躪的年代,他們彼此之間曾經不相識,但因為有了共同的信念,他們聚到了一起,成為性命相托、生死與共的戰友。他們共赴沙場、為信念而戰。這種信念的形成,靠的是一種正義的力量,經過疾風驟雨的洗禮,正義升華為“以正為義”的中華民族共有的價值認同。
我在《獨立營》中看到的不僅是表層的“中華兒女與日寇英勇斗爭的故事”,更讓我印象深刻的是蘊含其中的正義思想,全書未提“正義”一詞,但主題與“正義”密切相關。“正義”一詞,《辭海》的解釋為“公正的道理”,通過查閱解釋,讓我不免對長篇小說《獨立營》有了某種關于正義的思索。
曲司令在數百年來與世無爭的小村皇莊堡擺開戰場,讓百姓直面更慘烈的戰火;他背叛了自己的上級領導,并直接和間接地傷害自己的結拜大哥和眾多兄弟。他的這些行為算正義的嗎?漢語是文化底蘊深厚的語言,同一個詞應用于不同的場景和人物,也會有不同的內涵。《獨立營》的作者啟發我們將“正義”一詞提升到一個更高層次,將其分為“正”與“義”兩個組成部分來解讀。“正”可以理解為是合乎法律及公序良俗的正確的事和言行,而“義”可以派生出“義氣”和“情義”等詞,與“正”相比頗具感情色彩,強調人與人之間情感的親疏關系。
將“正義”拆分為“正”與“義”兩個字,并進一步將其分為兩種情況,即“以正為義”和“以義為正”。若按后者“以義為正”將義氣、情義等作為準繩來衡量和判斷是非并指導行動的話,那么曲司令就應該服從團長大哥的指揮,投降日寇或曰“曲線救國”,并保護好親如兄弟的下屬,而且不能將戰場擺在百姓的村莊,這都是“義”。若按“以正為義”的原則,其是非判斷則截然相反,曲司令在劉參謀、楚紅等人的幫助下所做的一切是真正可歌可泣的英勇壯舉,因為是非判斷的標準是“正”字當先。關于什么是“正義”,古今中外相關討論頗多。2000多年之前,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在他的《理想國》中就有相關論述,在他的年代,有四種流行的正義觀,其中有兩種與《獨立營》的主題密切相關,一是“正義是幫朋友傷害敵人”,二是“正義是強者的利益”。對此,柏拉圖針對這兩種正義觀提出反駁:如果朋友是壞人,敵人是好人,那么幫朋友、傷害敵人就是不正義的;強者也會有錯,也會干壞事,那么強者的作為也不能被認為是正義的。由此我們理解,在《獨立營》中,如果曲司令服從上級命令,維護大哥和兄弟私情,保護鄉民的田土私宅,都可視為講“義”而并非講“正”,只講“義”的話,會讓人局限于人與人之間的感情范圍,如果以此作為行動的指引,就是“以義為正”了,這又使人聯想到“正義女神”的形象,她雙眼被蒙,手持天平,寓意無論你是誰,無論親疏遠近,只能用天平來確認公正與公平,這就是“以正為義”的形象展現。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國際背景下,卑劣地揚言要建立所謂大東亞共榮圈的日本軍國主義者發動戰爭侵略他國,不管以什么理由做借口,他們的行徑都是非法和野蠻的。因為人類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后痛定思痛,在國聯框架下,各國于1928年共同簽訂了《巴黎非戰公約》,共同認定以戰爭形式入侵他國為非法,這也為二戰結束以后審判戰爭罪犯提供了法律依據,并為之后成立聯合國、制定《聯合國憲章》奠定了法律基礎。最重要的是,日本侵略軍殺害我同胞在先!所以,在《獨立營》所設定的故事場景中,正如書中封面字所寫的那樣“九一八事變爆發,日寇鐵蹄踏我山河。祖輩基業、溫暖家園,豈容外敵蹂躪?堅定信念,保我家鄉,獨立營浴血奮戰!”當時打擊侵略者就是最大的“正”,這也是本書的創作依據。抗日戰爭時期,我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東北抗聯以及許許多多的抗日游擊隊、兒童團以及婦女武裝,都是遵循這一原則,人不分男女老幼,地不分東西南北,一致對外組成統一戰線,讓日寇陷于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經過艱苦卓絕的抗戰斗爭,才取得了勝利,將發動戰爭的戰犯押上了正義的審判臺。
在文藝作品中體現的“以正為義”基本理念,早在1942年《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就奠定了理論基礎,直至20世紀70年代,我們的文藝工作者一貫秉持這個重要理論基礎。比如反映抗日戰爭題材的電影《小兵張嘎》《地道戰》《地雷戰》《平原游擊隊》等,其經典價值無需贅述。但從文學性的角度來看,也有不足,比如情節模式化、概念化,正面人物都是臉譜化的高大全形象,缺少人性化的情感描寫。這也許是時代的烙印,但也讓人略感遺憾。后來在20世紀80年代的許多文學作品中,開始注重人性的描寫,但某些作品又在“以正為義”方面有所偏差。看過于永鐸先生的《獨立營》之后,我有了別樣的觸及心靈的感受,在反對戰爭、反對侵略、保衛家園、保衛生命、“以正為義”的大前提下,書中充分描寫了不同人物的個性特點及內心世界,描寫了不同身份的人物逐漸向一個目標邁進時的經歷和思考。隨著故事情節的展開,人物情感、言行都合乎邏輯、豐滿自然。
曲司令與團長大哥因過去的戰友情誼和后來的立場變化產生尖銳沖突,并與曾經的老四連兄弟在戰場上對峙;曲司令同姜長深之間因“保大家”還是“顧小家”而爭執不休;楚紅舍棄小我,成全大我,最后在抗日戰場上英勇犧牲;姜懷有本是個無憂無慮的頑皮少年,因為喜歡一匹大白馬,從幫助姜七郎探聽情報,后來又到地主家奪槍,最后和楚紅一起走上抗日戰場;姜七郎與姜懷江之間本有“奪愛之恨”,但他還是將姜懷江的兒子護送回故鄉;四姑娘被曲司令的抗日情懷所感動,要以身相許,還追隨曲司令抗日;小慧對姜懷有滿懷情感,還特別欣賞楚紅,在他們的影響下也積極抗日……這些情節的展開,人物的刻畫,都是“以正為義”的形象化演繹,并貫穿全書。
這也使得這部書情節跌宕起伏,人物言行、心理活動極具個性、鮮活生動,讓讀者領會到了在共產黨領導下的抗日戰爭中的戰士們那些感天動地的英雄壯舉和豐富細膩的內心世界。另外,作者特別要讓讀者牢記的是,在打擊侵略者的斗爭中,無數普通的、善良的中國農民所做出的犧牲,他們的真實姓名也許不會被刻在紀念碑上,但他們的犧牲不應該也不會被遺忘,作為一個群體,他們舍棄小家、舍棄生命,他們是以“以正為義”的典范,是我們民族精神的代表。“以正為義”的民族是不可戰勝的,因為他們有堅強的團結力和凝聚力,他們不怕犧牲,誓與敵寇斗爭到底。中華民族歷經數千年狂風暴雨的洗禮,具有頑強的斗爭意識和不屈不撓的韌性。那些發動戰爭的侵略者們,無論他們的理由多么的冠冕堂皇,在我們偉大的中國人民面前,他們終會接受正義的審判。
“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這句話不會過時?!袄斡洑v史,勿忘國恥”更是被經常提及,南京大屠殺、731部隊的暴行以及日寇的“三光”政策,這些我們小時候就知道了,但是這些被害者的心靈我們了解得不多?!丢毩I》雖然只是一部文學作品,但因為作者從情節、環境到人物內心進行了全方位書寫,讓讀者有了鮮活的畫面感,能將讀者帶入那個遙遠的年代,帶入那個幾百年來安靜祥和但卻風云突變、面臨戰火洗禮的皇莊堡。讀者仿佛變成了曲司令、姜長深、楚紅、姜懷有……共同經歷了小說中人物所面對的腥風血雨,同那些書中的人物融為一個感同身受的整體。因為我們同為中華兒女,在我們每個人、每個讀者的心中都有一種“以正為義”的潛在意識,這種意識是推動人類文明進步的動力,也是中華民族能經歷無數世界風云變幻而經久不衰、日漸強盛的堅實基礎。
正義以及由此派生的“以正為義”,本是一個哲學和倫理學的概念,是抽象和枯澀的。于永鐸先生通過《獨立營》的創作對其做了生動感人的文學演繹,這是他多年深入生活、收集史料、筆耕不綴的豐碩成果。本書入選“中共遼寧省委宣傳部文藝精品創作生產專項資金扶持項目”,可謂當之無愧。在新時代,廣大讀者需要像《獨立營》這樣既有正確的思想內容,又有高度藝術性的優秀作品。
于永鐸先生的力作《望海堝》也是一部以打擊倭寇為主題的長篇小說,這一次,于永鐸先生聚焦600多年前的明代,書寫明代人民英勇抗倭的事跡。歷史題材小說在于永鐸先生的全部創作中占很大比重,如《悲情東北》《指燈為證》,他關注歷史,更關注在歷史的波濤中沉浮的人,關注他們的生存、遭遇、抗爭。他一直在熱心書寫中國各個歷史階段中小人物的處境和內心世界,他是一位心懷悲憫、充滿良知的作家。于永鐸先生書寫的不僅是文學作品,更是他作為一名中國人對中華民族偉大精神的褒揚與禮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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