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家住工廠的職工宿舍,左右鄰居僅隔一道院墻,出來進去打招呼極方便。門鑰匙不用隨身攜帶,就放在兩戶中間院墻的磚頭下面,不僅自己方便,全家人出門幾天不回,鄰居也可以幫著照顧家里。夏天,滿院子晾曬的衣物,趕上下雨,家里沒人,也不必擔心衣物被淋到,鄰居會自覺收起。鄰家改善伙食當然也藏掖不住,香味漫過院墻,隨后就會聽到隔著院墻的叫聲,推門出去,一大碗餃子或酸菜燉大肉已經隔著院墻被捧過來。夫妻吵架,隔墻有耳,趕緊穿門過院,把男的拉到東家,或把女的拽到西家,就再也吵不起來了。
趕上誰家辦喜事就更加能體現鄰里的和睦來。主家在院子里搭起爐灶支起苫布棚子,左鄰右舍在主家的親朋好友到來之前都把自家的屋子打掃干凈,繃上漿洗得干硬潔白的被面。白天擺席,晚上歇客。從開始到事情圓滿,鄰居家不用起火做飯,桌椅板凳鍋碗瓢盆都被主家征用了。人呢?當然也成了義務幫手。男的陪客,女的幫廚。流水的席面,通宵達旦,鄰居都樂呵呵的應承,沒有煩的,如辦自己的家事。事情辦完了,主家開始返還家什,照理不能空借空還,必定會裝著滿滿一盆的“折籮”,這味道豐富的回鍋菜,鄰居又可以吃上幾頓。
我結婚前裝修老房時出了點兒問題。父親從鄰村雇了個泥瓦匠。我爸請他到家來,先吃了頓飯。喝酒時他說得一妥百妥,可活兒一上手就不一樣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工期一拖再拖。最令我氣憤的是他居然把屋里的一道隔斷墻給砌斜了。我為了讓他難堪,特意當著我爸的面找了根長線,從棚頂順著墻面垂掛下來,差出去一寸多。那人臉一黑,一把將線扯斷。
即便如此,工錢還是照給了。我爸說那些天他家養的一棚子幾千只雞都得了雞瘟。但我理解不了,我覺得既然接了活兒就應該把活兒干好,否則不但要返工還得賠錢,這就是道理。
照理,結婚正日子前一天就開始落桌,那人又來了,還帶了一個人。進院也不多說話,系上圍裙就開始上灶。我滿肚子怨氣問我爸,怎么又找他來了,被騙沒夠啊?!我爸沒說話。一連三天的流水席,百十來桌的飯菜都出自那人之手,所幸這次他還算努力,手藝也贏人。
送走親朋好友,就是最后的團圓飯,按常理兒主家除了給廚師工錢外,還要按滿意程度或多或少打個賞錢。我爸很高興,準備好了工錢和賞錢,等著廚師來上最后一道最有分量的壓桌菜。端菜上來的是那人帶來的伙計。除了一道“百年合歡”的壓桌菜,還另附上一個紅包。我爸打開紅包,與之前付給他修房子的工錢數目相同。人就這么一聲不吭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