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城荒所著小說《秘野奇域》以2035年的華夏為背景展開敘述,首章由一份名為《太陽神計劃》的考古檔案切入,利用一個多年前的秘密來設置懸念,引人入勝地引出調查神秘青銅太陽輪的考古隊失蹤之事。在這個背景架構上,整個故事事實上存在著三條時間線:一是三十五年前軍方的秘密考察行動;二是一個月前考古隊失蹤的經歷;三是作為小說敘述主角的張行舟、封煙等人組成的軍事科考小組的行動。前兩條時間線雖然發生在過去,但始終作為背景因素影響著現在,即軍事科考小組的行動,這是小說敘述的主要部分,小說情節都由此展開。這支軍事科考小組試圖解密封存的檔案、尋找古文明遺跡,以解開《山海經》之中存在的巨大謎團。從審美效果來看,該小說之所以受到讀者的歡迎,除了其為讀者提供了真實與虛幻并存、引人推敲品味的想象空間之外,也與其植根于傳統民俗文化與地域文化的厚實的背景有關,其在傳承中華文化,引導觀眾將目光轉向華夏悠久的歷史文化和豐富的地域文化這一方面起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
一、情節的真實與虛構
東方文化和民間風俗這些元素的熱度近年來居高不下,其原因是多重的,首先,從文本創作的角度來看,我國幅員遼闊、歷史悠久,孕育了豐富多彩的民間傳說與地域文化,這就為玄幻怪談類小說的誕生提供了適宜的文化土壤,無論是三星堆等歷史遺跡,還是《山海經》等古籍所記載的神話傳說,都可為作者所提取并植入作品之中,既為讀者帶來熟悉感,又增強了文本的真實性和趣味性。《秘野奇域》即將太陽崇拜與現實生活中存在的三星堆青銅神樹、蘇美爾生命樹、古印度太陽樹、北歐神話世界樹、山海經扶桑樹等歷史遺跡和神話傳說聯系起來,這些小說的故事情節立足在現實生活中的歷史遺跡和神話傳說的基礎上,新奇有趣的同時,又通過作者的渲染使之有了文學的真實性。
當然,文學作品的真實性并不同于生活的真實性,小說是虛構的文學樣態,作者會根據情節的需要在現實元素的基礎上進行深度加工,賦予其不同于生活真實的虛幻性特點。在《秘野奇域》中,神秘的青銅太陽輪的出現,軍方秘密考察行動組的失蹤等等,這些事件是虛構的,不是真實存在的。然而,這些事件又以現實生活中真實的歷史遺跡和神話傳說為基礎,如三星堆遺跡是今天真實存在的,巴蜀古文明在某一段歷史中也曾出現,盡管今日已經消失,成為歷史,但它留下的遺跡卻仍然存在,這是作者進行文學創作的現實基礎。又如,小說第十七章寫到秘野行動組發現古雨師妾國遺跡時,行動組的眾人“一向把《山海經》當作神話故事的地理博物志,當傳說中的某個文明突然出現在眼前,他們的腦子里是懵的。”雨師妾國原本是《山海經》中所記載的一段傳說,至于現實生活中它是否存在過,目前無證據可考,作者將其提取,作為素材應用在小說中。第五十七章奢比尸“獸身、人面、大耳,珥兩青蛇”的傳說也同樣來自于《山海經》。為了營構藝術虛構之中的真實感,作者以真實生動的細節描寫來凸顯真實感,這種細節描寫多顯現在對日常生活和思想感情的描寫之中,追求細節的具體和真實。作者以對人生的鮮活經驗和對現實生活的深入觀察、體會和理解為基礎,使得小說中的世界和讀者的經驗世界有著部分的重合,卻又不完全相同,成為了真實和虛構的統一,既有真實性,又有故事性。
文學藝術是滿足讀者欲求的補償性場域,讀者在本文閱讀中可以通過想象來假定地實現他在現實生活中難以實現的欲望和追求,尋求精神上的補償,這是人的生存策略之一,也是人的精神活動的內在驅動之一。如此一來,小說所激發的不僅是讀者閱讀文本的興趣,更是讀者探秘歷史遺跡和神話傳說的興趣,幫助人們了解歷史與現實、社會與人生、文化與心理,拓展知識,豐富經驗。《秘野奇域》中那些神秘、詭譎的文化元素植根于我國悠久的歷史和廣袤的土地之上,在進入文本之后,它們又獲得了文學性的渲染與描繪,散發出更加獨特的魅力,使得讀者在閱讀文本之后,對文本更深層次的生活來源——即現實生活中的歷史遺跡、神話傳說甚至于整個傳統文化產生興趣。由此,小說與現實生活便產生了一種良性的雙向回饋:現實生活為小說的產生提供土壤,而小說在被生產出來之后又對現實生活產生回饋作用。這種良性的雙向回饋不斷循環,在這一過程中,讀者通過閱讀,了解民間傳說與地域文化,對之產生興趣;而作者感受到讀者所帶來的熱度,便會迎合讀者的喜好,對傳統文化進行更深層次的挖掘,使得古老的民間傳說與地域文化也不斷被發現、被解讀,這即是《秘野奇域》情節創作的內在機制。
二、讀者的預期與需求
從讀者接受的角度來看,東方文化與民間傳說等元素的風靡,也凸顯了眼下讀者與觀眾對文藝作品的更高心理需求。《秘野奇域》的熱度來源之一就在于它滿足了讀者的獵奇心理和娛樂需要。文學的形成源于人類娛樂消遣的需要,娛樂是人們占有和享有自己生命活動的一種重要方式,如魯迅《中國小說的歷史的變遷》所說:“到休息時,亦必要尋一種事情以消遣閑暇。這種事情就是彼此談論故事,而這談論故事,正就是小說的起源。”[1]《秘野奇域》中所發生的事件詭秘、奇幻,令人難以捉摸,這就大大滿足了讀者與觀眾的好奇心,能夠滿足讀者與觀眾追求娛樂消遣的精神需求,便是其受歡迎的原因之一。
讀者與觀眾在接受一定的文藝作品時,總是懷著一定的心理預期,要在文藝作品中看到一些不同于現實生活的內容,或是一個道德高尚、地位超凡的主角,或是一段奇異的冒險,《秘野奇域》便是如此。小說在融入不同地域傳統民俗等文化因子的基礎上,描繪了一段玄幻詭譎的冒險故事,充滿詭奇多變的色彩,給讀者與觀眾帶來一種感官上的刺激,與他們的心理預期相契合。如第十章寫猙獸從天而降,“十幾道隱在云霧中的黑影終于按捺不住地從高處落下,將眾人團團圍住。看清那些黑影時,眾人全都瞬間神經緊繃,恐懼到了極點。”小說以簡潔的語言描繪出傳說中的猛獸現身這一緊張危急的場景;第十八章巨石怪現身時描寫道:“石堆裂開,但石塊與石塊之間依舊緊密銜接,并且在一種未知的力量支配下開始活動。”小說以一些現實生活中不會出現的恐怖景象給讀者營造出一種緊張、刺激的感覺,從而與讀者尋求刺激的心理預期相契合,達到引起讀者共鳴的效果。
在生活節奏不斷加快的今天,網絡的發展、多媒體的發展使得人的閱讀與追劇等學習行為和娛樂行為都不斷地呈現出碎片化的趨勢,讀者、觀眾對文藝作品的需求也在不斷變化。網絡文學具有突出的消費性、娛樂性和冒險精神,體現著新時代的個人主義精神。它的出現首先來源于網絡這種非常態的交流方式,在剔除了現實社會中人與人之間森嚴壁壘的同時也帶來了非常態下的追求快感等非常態的表現,在降低創作與批評門檻的同時,在某種程度上擁有比傳統的文學文本更加真實的對現實的體會和表達。網絡文學既有其弊端,也有著不能忽視的好處,如它大大拉近了作者與讀者的距離。文學活動作為一個完整的系統,讀者、作者和作品等要素之間存在著密切的相互關聯,讀者的閱讀反應作為對作者創作的反饋,通過各種渠道為作者所了解,使得作者對自己的創作的影響做出相應的自我評定,并在一定范圍內調整創作思想和方法,進行新的創作。可以說,讀者的需求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作者的創作,網絡文學與傳統的紙質文學不同,它的發展依賴于龐大的讀者群體,文學文本是一個有待解釋的對象,具有一定的開放性,而文本的意義本身就是潛在的,他只有通過接受才能被激活,由潛在狀態轉化為現實,只有通過接受這個環節,才能夠由潛在狀態轉化為現實,這就需要讀者來實現,而網絡文學的開放性更加凸顯了讀者需求對文學創作的導向性。讀者的需求甚至可以帶動網絡文學創作風向的變化,那些蘊含東方文化與民間傳說等元素的文藝作品一旦出現在讀者與觀眾的視野之中,便會引起注意,廣受歡迎。文藝創作者(如小說創作者和影視創作者)敏銳地注意到這一現象,很快也憑借自己的創作熱情加入其中,使得具備這類元素的文學作品或是影視作品不斷涌現。因此,可以說是讀者與市場的需求共同催生了《秘野奇域》等蘊含東方文化與民間傳說等元素的文藝作品被創作出來,以異聞解密的形式述說中華民俗特色,為讀者創造更具文化底蘊的萬千玄幻空間,深入挖掘地方特色,為講好中國民俗文化故事注入創新元素。
三、文本的傾向與質素
文學是具有傾向性的,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形態,它是客觀世界在人類觀念領域的反應,總是帶有一定的傾向性,即在反映特定社會生活時會表現或流露出來某種特定的價值取向,自覺或不自覺的顯現出一定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隱含的意識形態傾向性是《秘野奇域》廣受好評的原因之一。《秘野奇域》在建構故事情節時,使用了大量現實生活中存在的歷史遺跡和神話傳說作為基礎,這需要有豐富的文史知識作為支撐,足見作者對中華民俗文化的理解與喜愛。文本中,軍事科考小組在打撈沉船的同時,與同樣旨在尋找古文明的日本人頻繁交手,并想方設法粉碎其陰謀,展現出的則是一種解密中華古文化并加以保護和傳承的心態,如雨果所說:“成為一個偉大的仆人,這肯定不會對詩人有任何損害。因為他的職責便是要為人民發出呼聲。”[2]一個作家應該對國家、人民和社會有強烈的責任感,他們的作品應該反映社會的現實、人民的意愿,鼓勵人們團結向上。小說第三十一章中秘野行動組找到了失蹤的考古隊的尸骨,卻無法將他們的尸骨帶回家鄉安葬,“張行舟親自收了那些犧牲隊員的軍牌,囑咐手下將他們就地埋葬在遺跡旁的空地處。”烈士埋骨他鄉、忠魂難歸故土是古典小說常有的情節,這類情節深深地契合著愛國主義精神,帶有浪漫傳奇的意味,總會讓讀者無限感慨,也可以說是作者真實的深厚愛國情懷的一種流露。
回歸到文本本身,從文本的形式上來看,一部文學作品能夠廣受歡迎,不僅在于它所選擇的題材風靡一時或是較好地迎合了讀者與市場,更在于該文學作品本身的審美質素的優越性,是否有完整的故事,有性格鮮明的人物,有扣人心弦的情節和典型的環境,這些是小說能夠吸引讀者的必不可少的要素。《秘野奇域》以搜救失蹤的考察隊為切入點、探查出土的古文明線索為主線,一支軍事科考小組解密檔案,深入奇域,尋找古文明的遺跡,在這一過程中,科考小組與表面上打撈沉船、實際上同樣尋找古文明的日本人頻繁交手,最后成功粉碎敵人的陰謀,并解開一個存在于古籍《山海經》中的巨大謎團。作者以生花妙筆解讀了三星堆、巴蜀、地下世界等許多奇怪的現象和秘密,在這一過程中,軍事科考小組的成員作為主人公,經歷了一段跌宕起伏的冒險,完整的故事情節使得一個神秘奇幻的世界被創造出來。在人物塑造上,《秘野奇域》中的人物形象也較為豐滿立體。如女主人公封煙,她作為失蹤的考古學家封加木的女兒,在得知自己血統的謎團后便下了決心,認為自己“有必要去把父親未走完的路走完,試圖去探查一下關于自己血統的謎團。”她滿懷信心地接受特種部隊的訓練,在尋找父親、探索遺跡的過程中,歷經挫折,時有失意,但始終堅定著最初的決心,秉承父志,不斷地成長,從需要同伴保護到主動保護同伴,成為一名冷靜果斷的考古隊員,這一人物形象就在完整的故事情節中不斷地豐滿完善。
文學的價值與功能多種多樣,它是審美的藝術,能滿足人的審美需要,讓人進入審美的境界,獲得情感上的愉悅和精神上的滿足。《秘野奇域》構建了一個玄幻離奇的冒險世界,帶給了讀者極大的審美滿足。如小說第八章,作者以三途河、彼岸花的傳說營造科考小組所面對的一種詭異、神秘的氣氛,“不知道究竟是錯覺,還是冥冥中有什么在暗示他們踏入,他們察覺到彌漫在路口處的霧瘴似乎正在慢慢散去……”讀者在進行閱讀時,就如同跟隨著軍事科考小組一同冒險一般,在神秘的玄幻空間里獲得美的體驗,心情愉悅、精神自由。如朱光潛《從生理學觀點談詩的“氣勢”與“神韻”》所說:“以耳目諸感官接觸外物時,如果所需要的心力,起伏張弛都合乎生理的自然節奏,我們就覺得愉快。”[3]
總之,《秘野奇域》植根于傳統民俗文化與地域文化的厚實根基,以生花妙筆營構出一個亦真亦幻的奇妙世界,為讀者提供了推敲品味的想象空間,極大地滿足了讀者的心理預期與情感需求,其在傳承中華文化,引導觀眾將目光轉向華夏悠久的歷史文化和豐富的地域文化方面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
參考文獻:
1、魯迅.魯迅全集(第9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
2、雨果著,柳鳴九譯.論文學[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0.
3、朱光潛.朱光潛全集(第3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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